张佳玮｜威少跑得比谁都快，但哈登却能慢下来

休斯敦火箭VS俄克拉荷马雷霆，这就是詹姆斯·哈登VS拉塞尔·威斯布鲁克。

在1月6日比赛前，哈登429次助攻联盟第一，1021分联盟第二。威少377次助攻联盟第二，1114分联盟第一。

威少16次三双，哈登9次三双，双方各有一个50+三双。

NBA历史上，上一次类似“卯三双”，是1989年春天乔丹和魔术师的事了。上一次类似的超数据对轰，是2009年春天韦德VS科比VS詹姆斯。

当然，从数据的壮阔来看，他们的对决让人产生以下幻觉：“我们先不关心球队战绩，先看看他俩今天又打出什么数据来了……”

今天也是。火箭险胜2分，但世界主要关心的其实是：这俩居然没打出三双？哎，好像有些不够味……

去年10月。我回国看中国赛，当时写了这么一段话：如果你从2017年穿越回来，告诉我哈登当了得分王或者助攻王，甚至两者兼具，我大概都不会惊讶。

我当时说，威少和哈登新赛季数据都要大爆炸。但威少会累得多——不是看不起威少，因为球队状态不一样。

雷霆对火箭有准备。开场哈登就被雷霆夹击逼到边线，背传失误，雷霆一条龙闪击得分。这是雷霆的方略：局部夹击哈登，限制他出球，限制他高低位直传球打通。

哈登随机应变的方式是：不找就近的，改弱侧转移，让阿里扎翼侧攻击。

雷霆这一边，威少第一节15分，前四个投中全是急停远射。没有道理，并无机会，唯一的调整是反击奔袭时，威少扬腿跨步变一下节奏，随即一沉肩一踩油门，嗖。

火箭第二节逆转，是第二阵容的缘故。这也是火箭近来腾飞的小秘诀：戈登带队，一招弱侧挡切接球接持球掩护，瞬间追上分差。雷霆这里，威少一下场就没人接手，被打到昏天黑地。

第二节后半段双方拼主力时，哈登先前的转移球出来效果，火箭全队都展开了，追身三分、反击跟进，打得虎虎生风。雷霆则反复是：威少持球走一个，威少持球走一个……

火箭这一波潮浪翻涌，一直到第三节。哈登在第三节看出雷霆夹击和弱侧轮转间的缝隙，不断在两个禁区延长线一带走挡拆内切；反过来，威少一人独舞。

投进个人第七个三分球时，解说员在祝贺他，威少则满脸黑线：落后分差还在两位数，“这个迷宫的妖怪怎么杀不完啊！”

怎么说呢……这就是身为组织者的天赋了。

威少不是个天生控卫。对一个上季拿过助攻王的人这么说有些奇怪，但威少爷是直到2015-2016赛季，才开始念叨“我要观察每个队友的跑位习惯，给他们传好球”。

他热血，他不减速，他在2015年之前一旦突破到罚球线就不会传弱侧或者翼侧了；他在2013年之前的组织方式基本是三招：一条龙反击找三线跟进队友；高位挡拆后突破中途找内切队友；阵地战持球等杜兰特切出。

哈登在2014-2015赛季前，传球细节也不太严谨，但他有一点好：比起威少跑得比谁都快，哈登却慢得下来。

威少永远直着腰，一压腰就是突破了，直线如刀；哈登则弯弯曲曲，撩撩绕绕，颤颤巍巍，可以下腰，可以倾身，过了掩护也不加速，如一柄金蛇剑——当得起金蛇剑这称呼的，本世纪也就韦德、吉诺比利和哈登了。

就冲这一个“慢得下来”，步幅变化自如的节奏感，哈登虽无威少爷千里走单骑的凶猛，但出球时，就比威少显得自如一点。

火箭的防守策略也体现了这一点：

小戈登或阿里扎对位威少爷时，尽量堵中路，空着底线请他过去。对威少这路利刃，你放一条突破之途，直是自寻死路.

但火箭的意思很明白，这个堵中路挡一侧，波波维奇和黄蜂的克利福德教练都爱用：不让你转移弱侧，就这么一亩三分地里折腾吧，你突破行，不能让你把球传起来。

好在，雷霆也不止一个威少，他们的防守狠劲还够。

第二节，火箭靠戈登带第二阵容压制雷霆。第四节，雷霆靠奥拉迪波一路狂追。

说来雷霆并没有火箭那种“戈登弱侧经挡切出，连高位持球挡拆弱侧联动”的成熟套路，但他们有防守。

雷霆第四节刚开始就摆换防，戈登一时愣怔：对面的阿布里内不熟啊！雷霆再起速，声势卷将回来。威少最后再奋神勇，高难度投篮一个接一个，雷霆追回来了。

一口气逆转到最后……火箭靠内内两记罚球解决。

内内怎么搏到罚球的？

雷霆夹击哈登，内内放空，雷霆弱侧轮转补位。在夹击和轮转到位之前，哈登送了一个侧身传球给内内。怎么说呢？一个橄榄球四分卫被擒杀之前找到外接手得到一档，那样间不容发又犀利的传球。

比起威少全场扬帆鼓风的高难度强投，哈登只在第三节开始和第四节面对罗伯逊时投了几个高难度球，其他时候，就是在开机器：火箭已经是一架不会停顿的进攻机器了。

本场比赛最典型的是两个时刻：

哈登与阿里扎挡拆，逼出换防面对阿比内斯，撤步侧肩，忽然换手拉步，运一步球摆突破架势，肩膀已经占据身位，罗伯逊双膝一定，准备夹击，哈登起手传给罗伯逊负责的阿里扎，空位三分，甩开分差。

威少面对戈登，中场加速，变向，中路突破，没机会，后转身，还是没机会，拉回来，回到三分线外，急停跳投强行三分得手得到雷霆第113分，重燃追上的希望。

这是两个可以定义他们这些年变化的时刻：

哈登如蛇的节奏、变向、视野和出球细节。

威少如豹的速度、爆发力、率直和强行练出来的远射。

两个50分的三双、得分+助攻各自排前二……他们两个人，确实已经将“射手群环伺，持球者创造”这个打法，这个“one-man show”套路推到了极限，今天只是又一次展示罢了。

2012年，韦德可以悠闲地打球时，大家想看他2009年那么舍生忘死的拼命而不可得；2013年詹姆斯收着力打球时，老骑士球迷会怀念他2006年春天和皮尔斯、韦德们对砍40分、50分的热血。

哪怕邓肯仙风道骨不疾不徐的打球，2001-2003那会，也有每晚动不动30分20篮板活吃了对手全队内线的时候。

所有不朽的表现，都是天时地利人和。过两年，比如威少年长了，或者哈登找到可以托付的队友了，他们这样狂野的对刷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珍惜吧。我们确实在目睹历史。

去年11月雷霆干掉火箭前一天，哈登说，俄城现在是“one-man show”，就威少一个人。这话端的是惺惺相惜，同病相怜，英雄识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