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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代化浪潮中奋力向上的老乡们

王丽/广东外国语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生
2016-12-30 13:5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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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山村很偏僻、很穷、很落后,那里根本没有瞬息万变的网络世界,没有动辄千万的惊天房价,连个高考状元都不太可能会出现。但那里的人们确实跟城里人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那群朴实的老乡们,拼了命地只想把自己的生活过好,让自己有个“活人的样子”,有尊严、有质量地活着。

2016年10月出版的《老乡》,是一本厚厚的调查报告,记录了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市彭阳县新集乡顾山村24个独立个体的故事。作者吕延涛现任深圳报业集团社委会委员、深圳特区报副总编辑。2013年,利用一项干部教育实践活动提供的机会,他在顾山村呆了28天。

这个村子非常普通,跟大西北的其他村子差不多,一样的落后、贫穷,但也一样的简单、淳朴、热情。就像作者在引子里说到的:“各个村子里的人过着差不多的日子,想着差不多的心事。”

他们想的,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就是让生活微笑起来。

他们想把公路修到村口,这样孩子上学、年轻人打工或者是亲戚家互相走走,都方便点;他们想让自家娃娃多读点书,上个大学最好,没上成大学,识个字、学个技术也好;他们想养鸡、养牛、养羊,甚至开个“超市”,绞尽脑汁多赚点钱,毕竟有了“票子”,才不会处处遭受白眼……

这些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村民们对作者完完整整地吐露了一通。这说明,一是村民们确实民风淳朴,二是作者真正赢得了村民们的信任。顾山村村民有他们的梦,每天也在脚踏实地地为自己的梦奋斗。尽管条件很艰难,也要想方设法把日子过好,这是我从这本书中读到的,最动人的地方。

一、娃娃要上学

村里娃娃的上学问题,吕延涛先生用了三篇独立的故事来讲述:一篇是讲全村人的老师张万钧,一篇是讲每天走十几里山路只为上学的张树丽,还有一篇是讲一心想供娃娃念书的张万清。三篇语言极其平实的故事,没有明说,只摆事实,直接将落后乡村教育的三大难题摊在桌面:师资短缺、教学设施落后,以及家长闭塞的教育理念。

我也是在农村生活过的孩子,尽管时间不长,但跟着哥哥姐姐翻山越岭去上学,这样的经历也是有的。那样的路程,城里孩子根本没法想象。我们的祖屋,落在山坳里,那时候最近的上学点,要到一座山外的村子里才有。哥哥姐姐如果要上学,就得翻过那座山,走上一小时路才行。平常问题不大,可一到下雨天,就麻烦了,路上坑坑洼洼,多用了时间还算轻的,路上湿滑,一不留神就容易受伤。隔壁家的姐姐就因此而摔断过腿,躺了两个多月才好,学习也落下了。

学校远,老师也少。村子穷,养不起老师,愿意来的人自然就少,很多时候老师都是一揽子全包,语文、数学、英语,甚至体育,学生见到的老师都是同一个。

就像是文章里面的张万钧,学校就他一个老师,没法开二年级,一直只有学前班和一年级,孩子一到二年级就得去县里的小学。不到十岁的孩子走十多里路去上学,想想就觉得艰难。

除了师资短缺、学校路远的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家长对教育的态度问题。“土地承包前后那段时间,各家活儿都多,许多娃娃都不来上学了。”全村人的老师张万钧讲:“娃娃怎么劝都劝不回来,最少的时候,学校只剩下四个学生了。”

在贫困落后的顾山村,读书是件奢侈的事情,虽然好像看着很有用,但始终没有下地干活、外出打工来得直接实际,所以这么多年下来,除非家长本身特别坚持,年轻一代都早早出去打工,但没文化、没技术,到了城市,也不能被城市完全接纳,只能当个过客。张万清算是个特例,由于小时候家里太穷,尽管成绩一直很好,但也只能被迫辍学,错过了读书的机会。这让他终身遗憾,所以他咬紧牙关都要送家里的娃娃去念书,不论男女。他大大小小的娃娃们,至少都读到了高中或大专,比大多数村里的孩子都强了不少。

尽管“读书无用论”带着酸气、横行霸道,但不可否认,读书是贫困孩子改变自己命运,向上突破的唯一路径。这不,顾山村出来的,在城里扎了根的,都是些读完了大学,学了一技之长的娃娃们。

二、女人的盘算

在这部作品中,男人是无疑的主角,他们是信仰的带领者,是家庭的顶梁柱,是种地干活的主力,是外出打工的领头人……但在这样一群领头的男人们背后,顾山村的女人们也依旧闪闪发光。

哈如梅是一位特别让人感动的母亲。她有所有老实庄稼人的优秀品质,但最让我难忘的,还是她对大女儿的照顾。她的大女儿四十多岁了,小时候得了脑膜炎,可家里没钱看病,农村医疗条件又不好,一场凶险的病过后,命是保住了,脑子却不行了,生活不能自理,到哪都得人看着。哈如梅就是看着大女儿的那个人。自大女儿出事之后,她每次下地,都得带着大女儿,生怕她一下不见了。其实她大儿子老早就在城里买了房,让她过去住,可是她偏不,因为“大女子(大女儿)到了城里,啥都不会,出来进去的,谁来管?我不能去!”

对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女儿,很多条件比顾山村好的农村父母都会“狠下心”,不闻不问甚至直接“扔了”。可哈如梅不,非但不,还事事先想到大女儿,顾好了她再想其他孩子,最后才是自己。我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是什么的教导,但我相信,是信仰让她善良、平和。

除了善良,顾山村的女人们还有个特点:能干。不论是在村里开了个“超市”的张君兰,还是在古城里开饭馆的姬秀莲,抑或是有自己小“野心”的张桂芳,她们都能用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撑起整个家庭。她们的故事,一开始听着有点可悲,她们没有经历过自由恋爱,都是通过他人介绍结婚,结婚的理由可能也是“前面有人嫁过去,都是自家人有个照应”,整个过程总共花不了一星期。可后来,她们能撑起家庭的能干,让我看到一丝独立女性的影子。书里每一幅图片上的她们,都是咧嘴笑着,好像真的用不着靠男人什么。

三、后路是保险

这样一本两百页的调查报告,用克制情感的叙述方式,承载了一个贫穷落后的回民村的真实相貌:他们的故事深藏在黄土深处,他们比起活跃在各大报纸版面的人物,实在太过渺小。他们中有人成了养鸡大户,有人开了“超市”,有人做了不识字的包工头……这些事在很多城里人看来,都是小打小闹,但在他们自己眼里,那却是一生的成就。

顾山村很偏僻、很穷、很落后,那里根本没有瞬息万变的网络世界,没有动辄千万的惊天房价,连个高考状元都不太可能会出现。但那里的人们确实跟城里人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那群朴实的老乡们,拼了命地只想把自己的生活过好,让自己有个“活人的样子”,有尊严、有质量地活着。

有人说,加速城镇化能帮他们解决这个需求。真的么?事实上,历史告诉我们,城镇化进程本身并不会确保城里人和农村人都能够过得比过去更好。完整且恰当的城镇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农民进城,势必成为城市里收入低、社会地位低的双低人群,他们不仅要承受社会环境、文化环境的变化,还会遭受来自各方的白眼或者歧视。各方重压之下,他们能否妥善地消化城镇化的各种负面后果?或者说,有没有人帮他们、带领他们、让他们安心度过这样的一段时期?

“给老乡留条后路”,是吕延涛先生在书中最后的主张。他认为:“对于农户们来说,在城里,生活总是充满了变数,看不到扎下去的希望,而顾山,就像是他们的根据地,一贫如洗也好,头破血流也好,回到顾山,觉得日子总还能过下去,有依靠,有底气,有根脉。”

我深以为然。如果把农民通通赶去移民点,或者通通放到城里,“快速实现城镇化”从物理结果上看,自然能够实现,但实则不是那么回事。一个没有后路又被逼急了的人会变得很可怕,一群没有后路又被逼急了的人会变得很恐怖。所有人都看到,高福利国家在社会福利方面投入很多,其实削减了人们做事的积极性。但他们都没想到,如果没有这些完善的社会福利,社会犯罪率会上升,会需要更多警察,监狱的运作成本更会提高。

考虑到这些成本,给人留条后路,实在是很高明的做法。至少,循序渐进,比“第一波的时候做太过,第二波的补救不及,一开始以为自己掌控了局势,却没想到这结局的走向”这样的意料之外要好。

[本文首发于《东方早报•上海经济评论》(2016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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