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军：如果明年经济要跟今年持平，唯一希望是外部需求改善

主讲人：张军（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

主题：如何应对日益增长的不确定性

时间：2016年12月28日

主办：上海市政府发展研究中心、上海市经济学会

【编者按】

2016年最后一次“经济学人上海圆桌会议”在上海召开。围绕会议主题“如何应对日益增长的不确定性”，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张军表示，2016年的中国宏观经济的趋稳主要原因在于基础建设和房地产的增长。消费因为房地产的效益有透支超前的增长。如果2017年经济要跟2016年持平，唯一希望的是外部的需求能够改善。

张军认为，在这些外部环境中，如果美国对中美贸易的态度转好，减少加息将对中国利好。而新兴经济体的经济复苏则利于中国外部需求的改革。

以下是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对张军发言的摘录：

讨论不确定性的问题非常重要，我个人觉得2017年对中国来讲，经济稳定主要还是看外部条件，主要看美国。从这个意义上讲，不确定性来自于美国以及全球，对我们明年宏观的稳定具有较大风险。

为什么我认为2017年的外部条件，特别是美国政策会影响中国，而且比2016年的情况要更大？主要从需求角度考虑，2016年宏观经济有趋稳的迹象。这个趋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投资增速比预想的要好，2016年投资增长率大概接近10%，而这10%的投资增长大部分是基础建设和房地产拉动的，特别是房地产市场的持续增长对投资增长做了比较大的贡献。但是到下半年以后，也因为房价问题，特别是一线城市的房价，引发了中央政府对房地产市场的思考，在中央工作经济会议以后，就把房地产定性了：房子不能炒。所以我个人认为，2017年，房地产不可能有大的变化。

今年的消费，因为房地产才有效益，所以今年的消费有一种透支超前的增长。数字还没有出来，我相信是比过去两年有明显加快。因为房地产市场在明年不会有大的起色，再加上今年还有汽车消费以及耐用品消费等，这些在明年的增长都会比今年放慢。从这个意义上讲，2017年宏观在需求层面上能够稳住，其实面临着更大的挑战。

最近有一个投行的朋友告诉我，他们去北京做拜访，先到央行，问到2017年货币政策基调大概怎么样，央行明确提出保持中性。他们去财政部，因为今年工作会议也讲了2017年财政要更加积极。财政部说积极是比较有困难的，因为刚性支出比较大，收入吃紧，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要大幅度地增加政府开支，在已有刚性之外增加政府开支还是比较困难的。他们去拜访发改委，问发改委2017年被批的投资项目，发改委说，他们批的多其实没有用，项目可以批，但是钱取决于央行和财政部。而感觉央行、财政部在明年的稳定需求这个层面上面临比较大的约束，因为央行货币政策力求保持中性，所以不太可能有很多的刺激。积极财政现在看起来也不太容易做到更加积极。

这样来看，2017年经济要跟2016年持平，我觉得唯一希望的是外部需求能够改善。外部需求改善，有好消息但是也存在着巨大的不确定。这个好的消息是什么？2017年新兴市场经济的状况有望复苏。最近IMF报道俄罗斯经济在2017年有极大的概率复苏，因为油价在OPEC达成现成的协议之后开始回升。最近我注意到普京在媒体上接受记者采访，表达同样的看法，认为俄罗斯尽管受到孤立和制裁，但是因为油价在回升，所以俄罗斯经济应该会有明显的进步，而且复苏的状况比想象的好。还有巴西的经济，在今年下半年奥运会以后经济已经在加快。

全球大宗商品的价格触底反弹以后，对新兴经济体增长有明显的利好。美国的经济在加快复苏，这个是好消息。从改善外部需求条件来讲，这对中国来讲是利好的。但是现在不确定的地方在于：第一，美国跟中国经贸关系怎么样？这个是不确定的。如果中美打贸易战，对中国有比较大的伤害。种种迹象表明，特朗普对中美之间经贸关系长期是持有比较强硬态度，他认为美方在与中国的经贸关系中长期是受害受损的一方。比如最近比较影响他提名的皮特·纳瓦罗，在白宫成立一个国家贸易委员会（NTC），任命皮特作为该委员会主席。皮特是对中国态度比较强硬的人，这是一个不确定。看他任命的这些人，看起来好像是有跟我们打贸易战的架式，实际会不会发生现在不知道。

第二，美联储加息。现在美联储加了25个基点，如果像耶伦承诺的，2017年不排除有三次加息的可能，这个对新兴经济体会很大的滑梯，如果新兴经济体的状况在2017年没有改善，中国外部需求条件只会弱化。所以很大程度上这和美国有关系。首先，美国会不会跟中国加大贸易摩擦，它现在好像是采取比较强硬的姿态来处理中美之间的经贸关系。其次，美联储是不是真会频繁加息，如果明年加息的次数减少，这已经是利好。不是三次，如果是两次，甚至一次，这个对新兴经济体是利好。

我的基本想法是中国在2017年的宏观政策层面上要有一些考虑。要考虑到两种可能性，一种可能性是，中美经贸关系不太可能出现恶化的情况。第二个，美联储不太可能三次加息。如果是这样，我觉得明年中国宏观经济状况也许能够维持2016年的态势，处于接近平稳的情况，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差的情况，中美贸易战或者贸易摩擦升级，其次，美联储三次或者更多的加息，对我们来讲，这是一个糟糕的情形，因为它会直接影响新兴经济体的复苏。新兴经济体大多数是大宗商品资源型的经济，美元汇率的变化对新兴经济体是很大的冲击，如果新兴经济体不能在2017年复苏，中国外部的状况就要差于2016年。同时，美联储加息也会对我们的国家政策带来巨大的冲击。

眼下考虑到这些不确定的情况，要有两手准备。现在的问题是，明年在宏观政策上，有两个东西是不是会作为迫不得已被选的政策。第一是房地产，因为如果现在给房地产定性，完全不考虑房地产外部条件的话，那么在第二种比较坏的情况下，就会有比较严重的影响。所以这次对房地产的定性，是不是不可改变，这个我觉得值得提出来。

第二个就是汇率，现在的情况大家有不同的意见，在考虑将来可能会比较差的情况下，美联储持续加息，对汇率是比较大的冲击。那么，汇率当下的稳定是不是也应该提上议事日程，特别像明年上半年，在特朗普就任总统之后的数月当中，中美汇率会不会出现不稳定，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央行对中间价的干预是怎么考虑的。如果人民币汇率能够稳住的话，可能在2017年应对美联储加息上面有一些主动。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明年在政策层面上受到约束比今年多，因为房地产不能做了，消费在2016年已经透支了，汇率下行压力止不了，财政上面空间不大，货币政策按照经济会议的说法是必须保持中性，这种情况下的需求和状况，不可能优于或者好于明年，2017年GDP的经济增长情况会比2016年更差。所以我们要预料到最坏的结果，做充分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

2017年中国宏观经济的状况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外部环境，取决于我们的运气。如果这个运气好，美联储加息次数降低了，中美贸易关系过得去，新兴经济体的状况在复苏，这个势头稳定了，我们真的好运，2017年状况不会太差，可以跟2016年打个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