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认识东北三省经济增长减速

【编者按】

“辽宁、吉林两省近年来的增长减速尚未对区域经济发展形成中长期影响，而黑龙江省的增长减速则是其长期发展困境在近期的延续表征，其经济发展的结构性问题要比辽宁和吉林两省更为长期、更为严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研究员贾坤从区域结构性矛盾、人均GDP排名、经济增长的中长期阶段等角度分析并得出了上述观点。此外，作者还对目前分析“新东北现象”存在的认识误区，进行了澄清，详见“‘新东北现象’研究的认识误区”（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597758）。

近年来东北三省经济增长出现明显减速，引起各方高度关注。目前针对“新东北现象”的讨论和分析存在不少认识误区，有必要加以澄清，并以此为基础进一步研究东北地区发展面临的真正问题和切实有效的应对之策。

一、东北三省经济增速下行始于2011年

观察区域经济发展问题首先要选择恰当的时间窗口。从省级区域GDP增速排名来看，东北三省在2014年开始全部排在全国倒数五名，而“新东北现象”这个名词的提出，也是始于2015年初英国《经济学人》杂志发表的题为“东北经济再度告急”的文章。但是从GDP增速绝对数来看，东北三省的经济增速下行实际上始于2011年。到2015年，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GDP增速分别为3.0%、6.5%、5.7%，与2010年相比下降了11.2、7.3、7.0个百分点（见图1），“十二五”期间的GDP增速降幅排名同期全国第1、第6、第9位。因此，分析这一轮东北经济增长减速，2011年是一个较为合适的观察起始点。

二、识别结构性矛盾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要剔除宏观经济周期、发展阶段变化等因素

需要注意的是，2010-2011年恰好也是我国国民经济和各省级行政区同时进入增长下行通道的转折点。2010年以来，我国经济增长进入持续下行通道，经济增速从2010年的10.6%下降到2015年的6.9%。同时，我国内陆各省级行政区2010年以来也无一例外地出现了经济增长持续下行的情况（图2）。

2010年以来的区域增长减速是宏观经济周期性冲击、区域经济发展阶段变化、区域自身结构性矛盾等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不同区域增速下降的影响因素可能不完全相同。对于宏观经济周期性冲击，需要中央层面通过宏观经济管理进行应对。对于区域经济发展阶段变化，很大程度上是经济发展规律使然，我们要在尊重规律的基础上顺势作为。在区域层面，我们真正应当关注的是区域结构性矛盾造成的增长减速。

要识别区域结构性矛盾的严重程度，应当从GDP增速变化中剔除周期性冲击和发展阶段变化这两类因素的影响。一个较为简单的方法是以人均GDP为控制变量进行统计回归，可以在较大程度上去除周期性冲击和发展阶段变化对区域经济增速的影响。这一统计回归如图3所示，“十二五”时期各省GDP年均增速与期初（2010年）各省人均GDP呈现明显负相关，而图中散点相对趋势线的偏离程度大致可以认为是区域结构性矛盾对区域经济增长造成的影响。

具体到东北地区，“十二五”期间，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GDP年均增长率偏离阶段增长中枢（也就是图3中的趋势线）的幅度分别为-1.8%、-0.7%、-1.9%，排在全国同期第29、第21、第30位（图4）。也就是说，整个“十二五”期间，辽宁、黑龙江两省因结构性矛盾造成的年均经济增速“损失”接近2个百分点，吉林省的情况相对较好，为0.7个百分点。

三、东北三省近年的经济增长减速并未改变区域经济格局的变化走势

讨论区域经济格局的一个常见问题是仅仅关注区域GDP增速排名的变化，忽略区域人均GDP水平的排名。从全国来看，区域人均GDP的相对差异比区域GDP增速差异要大得多。图5将人均GDP排在全国正中间省份的人均GDP水平标准化为1，给出了1990年代中期以来人均GDP全国最高值和最低值的变化情况，可以看到，以最大最小差距衡量的区域收入差异尽管在2000年以来有显著缩小，但直到最近，省域人均GDP最高值和最低值相差仍有4倍。图6给出了对应时期各省GDP增速的最高值和最低值，在绝大多数时期，区域GDP增速的最大最小差异在5-10个百分点。即便假定人均GDP越低的省份增长会越快（实际有许多年份、许多省份并非如此），那么，按照以往的趋势进行线性外推，平均而言，省份人均GDP排名要有实质性变化大约需要15-30年时间。

因此，结合图5、图6不难发现，相较于区域GDP增速排名这个在中短期内会出现剧烈变化的指标，区域人均GDP排名是相对稳定同时也与区域发展水平更加相关的指标。判断区域经济格局的走势，更多应关注区域人均GDP排名的变化。

从人均GDP全国排名的长期走势来看，东北三省有明显区别。改革开放之初，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人均GDP分别排在全国第4、第8、第5位。20世纪80年代，三省人均GDP排名持续下降，到1990年代中期，已分别降至全国第8、第13、第10位。但在此后，辽宁、吉林两省的人均GDP排名基本稳住，黑龙江省的人均GDP排名则继续下降，到2015年已降至全国第21位（图7）。由此可以看出，辽宁、吉林两省近年来的增长减速尚未对区域经济发展形成中长期影响，而黑龙江省的增长减速则是其长期发展困境在近期的延续表征，其经济发展的结构性问题要比辽宁和吉林两省更为长期、更为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