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小说：结核病比我们想象的严重

中国人熟悉的三个作家——曹雪芹、鲁迅和巴金，都在小说里浓墨重彩地提到过肺结核。他们笔下的患者，分别是多愁善感和才华超群的贵族少女、穷苦的茶馆老板家未成年的独子，以及因为战争和腐败的政治而陷入失业和营养不良的知识分子。这些形象在如今的读者看来更像是通俗小说的情节套路，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对许多人来说，结核病（TB, Tuberculosis）是一种古老的、已经从日常生活中消失了的疾病。这结核病——特别是被称作“痨病”的肺结核，在很大程度上被看作一种传统文化现象，甚至是被作家过度戏剧化的性格取向——就像如今韩剧里的白血病一样，而不是一种真实的威胁。

但事实并非如此。

肺结核是全球主要死因之一

上个月中旬，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在纽约联合国总部成员国批准的一项决议，决定于2018年举行关于结核病的高级别会议。这项决定让抗击结核病的倡议人士们感到欢欣鼓舞。

去年秋天，结核病重新进入全球十大死亡原因（the 10 leading causes of death worldwide）的名单。结核病与其他疾病——特别是艾滋病——伴生出现，让防治局面更加复杂。根据世界卫生组织最新的“全球结核病报告”，2015年结核病共计造成180万人死亡，其中有40万人为艾滋病患者。

数据显示，2015年，全球新增的结核病人数为1040万，其中成年人中，590万（56%）为男性，350万（34%）为女性，100万为儿童。同时患有艾滋病的患者在占全部新增结核病人数量的11%。

上一次结核病进入这个榜单，是在2012年，当时位列第五。

“我们对病情考量的主要来源是数字，数据越完整越接近实际情况。如果一个国家的数据不是很完整、持续，可能会影响到对全球对这一病情的估计。”世卫组织全球结核病计划主任Mario Raviglione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说道。

从2012年到2015年，过去3年里，世卫组织因为获得了新的关键信息，从而修订了之前对结核病案例和死亡数的估计。新的信息最主要来自于流行率调查。为了获得清晰的结果，这类调查的完成往往需要昂贵的研究、健全的统计，以及通过整群抽样法获得的具有全国代表性的数据结果。

由于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MDG, Millennium Development Goals）时期是在2000—2015年间，要完成对包括结核病在内的多项疾病的评估，2015年就成了非常重要的重新评估年，有必要更好地了解结核病在千年发展目标时代结束时的情况。

“中国有能力去做疾病的流行率调查，每十年一次，上一次是在2010年，但有些国家则不一定。”Mario Raviglione说道。世卫组织帮助25个主要国家建立流行率调查，以获得更准确的数据。2014年，世卫组织从尼日利亚获得结果，使得结核病病例数和死亡数与前几年相比首次增加。 2015年，世卫组织从印度尼西亚获得了结果，促使病例和死亡病例再次增加。 2016年，世卫组织根据不同的研究（尚未包括全国流行率调查）修订了印度的数据估计。

这三年的密集工作带来的直接结果是，结核病的负担“变重”了。如果有新数据可用，全球的这一数字可能在将来再次改写。

结核病是一种社会病

TB是由结核分枝杆菌引起的传染病，它通常影响肺部，但也可以影响其他部位。它的传播主要是通过患有肺结核的人将细菌排入空气中，例如咳嗽。在感染结核杆菌的人群中，每20—30亿人中只有5%—15％将在其一生中发展成结核病，这个比例是相对较小的。然而，感染艾滋病毒的人群发展结核病的可能性则要高得多。

根据世卫组织2016年的《全球结核病报告》，在全球新增结核病病例数当中，印度、印度尼西亚、中国、尼日利亚、巴基斯坦和南非这六个国家的人数占到了总数的60%，近三分之二。

“这些国家在抗击结核上的不利，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人口，因为人口众多，结核病作为一种感染性疾病，病发率容易提高。印度是200万例，印尼是100万例，中国不到100万例。”

除了人口基数以外，一些国家的结核病人均患病率也不低，这跟贫困有关。Mario Raviglione解释，“结核病是很容易在贫困地区发生的。生活在贫困地区、营养不良的人，有抽烟、酗酒习惯的人，以及患有糖尿病和携带艾滋病毒的人，都比较容易得结核病。”

结核病治疗的主要难点是结核病菌很容易产生“多重耐药性”，病菌会对一些用于治疗TB的非常重要的药物产生一种抵抗性，导致药物无效。抗药性的案例在中国、印度、俄罗斯占到了一半左右。

因为治疗困难，预防就更为重要。针对结核病的防治，公认最有效的手段之一是接种疫苗。BCG（卡介苗）疫苗的接种，通常会根据该国的结核病疫情，选择是否作为国家儿童免疫计划的一部分。2015年，163个国家报告将其列入接种计划；其中102个国家的接种覆盖率高于90％。目前中国的结核病负担仍然相对较重，因此卡介苗作为常规疫苗，在新生儿群体内进行强制接种。

组织接种疫苗的能力是评估一个国家公共卫生水平的主要指标之一。换句话说，能否有效地通过疫苗推广来遏制结核病的发病率，和消除贫困、营养水平、不良生活习惯等议题一样，主要不是医学问题，而是社会问题，并取决于社会学家通常说的“国家能力”。

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结束后，进入了2015年—2030年的“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阶段。其中目标之一是结束全球结核病的流行。

将于2018年召开联合国的专项高级会议，将着眼于促进与会国家重视那些导致结核病的社会问题。此前，像这样规格的健康议题的会议只有四次，分别是2001年关于艾滋病毒/艾滋病的会议、2011年关于非传染性疾病的会议、2014年关于埃博拉的会议和2015年关于抗菌素耐药性的会议。

而在联合国召开这次会议之前，还将于2017年11月在莫斯科召开一场由全球卫生部长组成的抗击结核病的专门会议。届时，东道主俄罗斯和世界卫生组织携手，邀请92个世卫组织成员国一起参会，其中有40个国家是受结核病影响较严重的国家。

莫斯科的这场会议主要将邀请与会国的卫生部部长参加。中国有可能邀请人社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长，这是因为中国的医疗保险是不涵盖结核病的某些治疗的。此外，还有可能邀请司法部长，因为结核病在很多国家的监狱里发病率较高。

2018年的联合国专项高级会议是一场由各国首脑参与的峰会。Mario Raviglione说道，会议的目标是推动“各国首脑做出一个承诺，这样更容易把社会的各个领域、各个阶层包括进来，来消灭结核病，以及跟结核病相关的问题，比如贫困、营养不良、住房、社会不公等，对中国来讲则还包括较大的城乡差距。”

除了政府之外，世卫组织也倡导更多的其他力量参与进来，比如结核病的治疗机构、企业等等。“2018年的会议就是想让人认识到，结核病不仅仅是一个卫生问题，还是一个更深层的社会问题。社会各方面的原因都有可能导致结核病的传染和死亡率的上升。”

（感谢夏轶轩在Mario Raviglione采访翻译上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