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书评︱林行止鸡年说鸡：“人人有鸡吃”成总统竞逐政纲

美洲不可能无野生鸡，然而，今人说美国鸡，均指十七世纪初期抵达弗吉尼亚州海港的“五月花”（Mayflower）号带来的，从英国传入；有关的情况不说它，笔者认为有趣且可以一写的是，鸡在西洋不仅是“大补品”且能治百病，因此有“二脚药箱（铺）”（two legged drugstore）的别称。由于“古时候”家家前院后园养鸡，鸡遂成为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宰候用的万灵药，举凡偏头痛、腹泻、失眠、哮喘、忧郁、风湿、便秘及灼伤，都可用鸡肉、鸡骨、内脏、羽毛、颈皮（Wattles）、蛋白及鸡冠作为“药引”。不过，这些由希腊、罗马人传下且流行于“愚昧黑暗时代”（文艺复兴前政教合一的神权年代）的“药方”，大多数经不起科学验证，早从市场消失。不过，当中有少数例外，比如公鸡冠便因含有丰富的可治发炎及防“皮肤老化”的透明质酸（hyaluronan），不少药厂现在都设养力康鸡农场，目的便在取其冠以做药材；而鸡骨所含蛋白质则有止风湿痛（却已证实并无医治灼伤）的功能。当然，最重要的是预防流感的疫苗是从鸡蛋培植而得……应该稍作说明的是，“中等身材”而大冠的力康鸡，英文为Leghorn，此名是意大利托斯卡纳地区名城Livorno的英语化；这种意大利名种鸡于十九世纪初传入美国。

对于鸡汤有复康作用，真是东西所见略同且同为“古已有之”的“补剂”，据说乘搭“五月花”赴新大陆的英国异见分子所以能够与一向排外的红番（土著）和谐相处，主因是有新移民送了两只鸡给酋长“煲汤养生”，成效甚佳，酋长饮鸡汤后生龙活虎，病态一扫而空，大喜过望，为了“报恩”，不仅善待这批外来者，还做了无间道，透露另一部族破坏新殖民区的计划。结果当然是饮鸡汤的酋长带领族人协助新移民击退来敌，并积极参与他们建设新家园的工作！

关于鸡汤（尤其是配上药材）滋补的记载，中外医书及食谱，车载斗量，数不胜数，讲究饮食卫生的读者没理由不耳熟能详，不说也罢，但有一事，可写数笔。原来日本人亦视鸡汤为固本培元的大补品（那肯定是由我国传入的“秘方”），1895年4月27日大清帝国钦差全权大使李鸿章在日本与政府签署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后遇刺（神经汉乱射而已），日本天皇特使及朝野名流或亲临医院慰问或“函电交驰”致意，送去的五花八门礼品当中，有《朝日新闻》等三十家日人媒体合资购赠的六十只鸡，并附有“为两国加餐”的问候信，原来日本认为疗伤应该进补，而最佳莫如饮鸡汤！

鸡在美国繁殖史上的突破，肇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此前养鸡只是自供自给的“家庭手工业”，战时时任“合众国食品局”局长的胡佛，决定搜购全国猪牛羊肉，运往欧洲供美国大兵进食补充体力。为了令美国人在本土不致“食无肉”，胡佛遂鼓励养鸡商业化，1918年邮局开始以快邮形式接受“寄鸡”（喔喔叫的鸡只可以邮递，现在听来仍不可思议），令“生蛋的鸡”很快送递至全国各地，等于养鸡业在全国各地生根，同时亦令美国人食鸡普及化。1928年，胡佛竞逐总统，其政纲之一为“人人有鸡吃”（a Chicken for Every Pot），在经济衰退期初致力改善民生，是他顺利当选第三十一任美国总统（1929—1933）原因之一。到了二战时期，“食品局”把“烧鸡炉”（broiler）国有化，因为罗斯福总统认为军人吃烧鸡才有力气杀敌，百姓受其影响，亦人人吃烧鸡……二战结束时（1945年），美国人均吃鸡数量比二战爆发之年（1939年）增三倍！在众多鸡肉食制中，以油炸“家乡鸡”（Kentucky Fried Chicken, KFC）的配料融合非洲、中东及罗马的炸鸡“秘方”，大受不太拣饮择食的美国人欢迎，现在且成为“普世肉食”。鸡提供了百分之二十强的动物蛋白质，可见鸡与人类健康成长息息相关。KFC为赫兰德·山度士（Harland David Sanders，1890—1980）于三十年代经济萧条期所创“大件夹抵食”的车站小食肆，1952年推出首家专利店，生意不恶。山度士于1964年以两百万美元代价出卖股权，当KFC的“形象大使”……2013年全球共约一万九千家KFC店，是年营业额达两百三十亿美元！

鸡既成为美国人的“日常肉食”，如何提高鸡肉质素及把之标准化，便成为鸡农的“奋斗目标”。1945年底，北美鸡农在加拿大多伦多召开会议，当年美国最大零售商A＆P的代表提出称为“明天的鸡”（Chicken of Tomorrow）的计划，要鸡农研究如何饲养出厚胸、大腿多肉及小腿浑圆（thicker breast and meatier thighs and drumsticks）的鸡……1951年6月，由副总统主持有近万人参与的“明天的鸡大赛”在堪萨斯大学运动场进行，结果由一名加州鸡农胜出；他培养出来的鸡，混合欧亚鸡的优点，符合“计划”所示多肉鸡的要求，得奖鸡的平均净重四磅左右，恰为一般家鸡重量的两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