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端，再遇故乡②｜江西武当田心围：大年初二新丁旺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武当镇的田心围是一个人声鼎沸的所在。这里家家门挨着门，户户窗连着窗，热闹非凡。我跟着大人们常常来这里拜访远房亲戚。那时觉得田心围特别大，鹅卵石铺成的环形走廊特别长，就算使尽全身力气也很难坚持跑满一整圈。我家村子的围屋是圆形的，那时候以为田心围只是更大一些，抬头只看到高高的屋檐、青黑的瓦片，怎么也拼凑不出它的整体模样。直到两年前，我带着航拍器再次造访田心围，才第一次看清了它的模样，一排排房屋发散开去，竟围成一个半圆形。

武当镇位于“中国围屋之乡”江西龙南县，田心围是该县376座围屋中的一个。像田心围这样独具特色的民居叫做客家围屋。围屋不论大小，大门前必有一块禾坪和一个半月型池塘，禾坪用于晒谷、乘凉和其他活动，池塘具有蓄水、养鱼、防火、防旱等作用。如今，围屋不仅是客家文化的集中体现，也被列为中国五大民居特色建筑之一（其他四种为北京“四合院”、陕西“窑洞”、广西“杆栏式”、云南“一颗印”），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围屋始建于晋唐宋，兴盛于明清。在两晋至唐宋时期，因战乱饥荒等原因，黄河流域的中原汉人被迫南迁于山区或丘陵地带，固有“逢山便有客、无客不住山”之说。当地官员为这些移民登记户籍时，立为“客籍”，称为“客户”、“客家”，“客家人”的称谓便由此而来。为防外敌及野兽侵扰，客家人一般都聚族而居，建起了围墙深厚，只留一个小小入口的客家围楼。无论是广东、江西、福建，还是台湾屏东、云林，只要有客家人聚集之地，就能看到围屋的踪迹。

后来，生活条件好的村民在田心围外造起了新房，远房亲戚搬家了，我也不再去那里了。直到大学的暑假，我带着相机去田心围采风，才发觉儿时的热闹已寻不见踪影，田心围变得冷冷清清。600多间房子大多紧闭着门，成了村民堆放杂物的仓库，鹅卵石铺成的石板路也不如从前光滑。

当然，有着聚居传统的客家人之间的血缘纽带相当紧密，一座土楼、一座围屋，就是一个客家宗族社会。大多村民虽然搬出了围屋居住，但围屋里的祠堂，依旧会在办红白喜事及春节时热闹起来。

田心围的茂松堂是围屋里的宗祠。无论是还住在围屋里的人或者已经搬离的人，春节都要回来在宗祠中祭祖，祈求平安健康、风调雨顺。点香烛，烧纸，摆上杀好的公鸡等祭品，祭祀场面隆重而热闹。大年初二，客家人有放新丁炮、喝新丁酒的传统习俗。村子里当年生下男孩的家庭会集资购买鞭炮，一起在祠堂鸣放，田心围也因此而变得更加热闹。

春节过后，田心围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人们都沉浸在春节的喜庆之中，似乎很少有人会想起田心围曾经的模样，也没有人在意那些坍塌和衰败的房屋。围子里八九十岁的老人说他在这里出生成长，祖祖辈辈也居住于此。如今，田心围也像老人一般，饱经风霜，失去了往日的辉煌模样。从田心围上空俯瞰，一座座坍塌的房屋长满杂草，像一个个巨大的伤疤。

这几年每次返乡，我都会走进这座残败不堪的老围子，有时拍照，有时不拍，只是静静地走一段儿时曾经走过的鹅卵石石板路。这里虽然不是我出生的地方，但儿时的记忆从未真正远去。在我离乡十多年的时光里，田心围已经成为故乡的一个符号，一种情结。一想起那逐渐残落的老围子，心间便会隐隐作痛。

几个世纪，客家围屋为她的乡民遮风挡雨，自己承受着风雨的侵蚀。如今，越来越多的客家人搬出围屋，围屋由最初的喧嚣热闹逐渐冷清甚至破败下来。被当成文化建筑遗产保护起来，或者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这是客家围屋的命运。明年返乡，田心围是不是会更破败，后年呢，大后年，或者更遥远的若干年后呢？我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