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闻｜“天路宝宝”这十年：偷偷搜贾阿姨照片，自责只考第九

2月1日，甘肃庆阳市镇原县三岔镇，10岁的牛富贵放着妈妈买的烟花爆竹，给家里增添了几分新年的热闹气氛。

牛富贵，乳名“车生”，是青藏铁路全线通车后的第一个“天路宝宝”。10年前，他在青藏铁路K918次列车的14号卧铺车厢出生，父亲牛普津当场取名“车生”。

迎接车生的除了父母，还有一群列车乘务人员，她们是车生的“天路妈妈”。10年来，“天路妈妈”们一直牵挂着车生，列车长贾廉洁与车生一家始终保持联系，她也成为车生口中亲切的“贾阿姨”。

车生的10年都在三岔镇度过。早年，父母外出打工，车生由三岔镇大原村的外公、外婆照料；近些年，妈妈贾润霞在三岔镇做生意，车生同妈妈生活，在镇上读书。1月31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来到三岔镇，探访贾润霞经营的蛋糕店，见到了这位可爱“天路宝宝”。

身材微胖、见生人害羞、成绩优异、家里来了客人就端茶倒水……像其他小孩一样，车生享受着属于他的童年。不过，车生也有自己的牵挂。车生告诉澎湃新闻，自他记事起就没见过“贾阿姨”，还偷偷求姐姐在网上搜索青藏铁路，搜“贾阿姨”的照片，“贾阿姨很美”。

妈妈贾润霞表示，车生一直惦记着“贾阿姨”长啥样，想重回当年出生的列车，他们一家也曾多次与贾廉洁相约见面，但因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如愿。

为了让车生与“贾阿姨”早日相见，贾润霞决定，近日将带车生前往青海西宁，“这也是送给他的10岁生日礼物”。

三岔镇

车生的童年在甘肃庆阳市镇原县三岔镇度过。

蒲河、康河、白家川三河汇聚于此，得名三岔镇。从庆阳市区进入三岔镇，一百多公路山路，蜿蜒起伏，尘土飞扬，异常难走。

国道309贯穿三岔镇，从国道拐进镇里约800米处，可见位于路边的一家蛋糕店，车生的妈妈贾润霞在店内忙碌着。

1月31日（正月初四），时值春节假期，三岔镇的店铺多数大门紧闭，但贾润霞的蛋糕店仍在营业。

蛋糕店共两层，一楼是经营门面，二楼是贾润霞、女儿牛婷婷、儿子车生（牛富贵）的卧室。贾润霞告诉澎湃新闻，春节期间，生意比较好，也比较忙，每天9点蛋糕店就会开门营业，自己忙不过来时，女儿、儿子都要帮忙。

今年34岁的贾润霞是三岔镇大原村人，2003年经人介绍，她与100多公里外的环县人牛普津相识结婚。

婚后，为了生计，贾润霞曾多次外出打工，后因担心家里的孩子，贾润霞最终选择留在三岔镇，在镇上做点小生意谋生。

早年，车生父母外出打工，车生由三岔镇太原村的外公、外婆照料。近年来，车生跟随妈妈贾润霞一直生活在三岔镇。

车生的幼儿园、小学均在三岔镇就读，镇上的居民对车生也并不陌生。然而，他们绝大多数都不知道车生的“特殊出生”。

蛋糕店隔壁超市的老板高云义（化名）向澎湃新闻表示，他和车生一家接触不多，贾润霞几乎每天都在店里，和女儿、儿子生活在一起。

三岔镇太原村，是贾润霞的娘家，距离镇上约10公里。由于家中一位亲戚去世，尚在办理丧事，贾润霞婉拒记者去太原村探访的请求。

十年艰辛

回忆过去十年，贾润霞有点心酸，眼眶发红。

2003年，刚新婚不久，贾润霞和丈夫去格尔木打工。次年，贾润霞怀孕，独自回到三岔镇。

“一个人在老家照顾老人，种了20多亩地。”贾润霞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2005年，生下女儿后，贾润霞再次前往格尔木打工。

据贾润霞介绍，当时，她和丈夫在一家纯净水公司打工，给人送水，她每月赚600元，丈夫赚1000多元，生活艰辛。

2007年1月2日，距离第二胎预产期仅8天，贾润霞和丈夫在格尔木上了K918次列车。就在这趟车的14号卧铺车厢上，在一群乘务人员的帮助下，车生出生。

在火车上生下车生后，贾润霞觉得自己心脏有了毛病。她说，只要听见警报声，自己就格外紧张，全身直犯哆嗦。

回家休息三个月后，贾润霞和丈夫再次外出，前往浙江一家保温杯厂打工，做流水线工人。半年后，贾润霞担心留在老家的孩子，选择回家。

回到三岔镇，丈夫在外务工的工资远不能满足一家人的生活，贾润霞不得不为生计发愁。

之后的两年，贾润霞带两个孩子，先给人做饭，月薪360元，后在本地一家羽绒服厂工作。由于收入太低，入不敷出，贾润霞不得不再次外出打工。

后在朋友的介绍下，贾润霞前往北京一家饭店打工，第一个月赚3000多元，第二个月赚4000多，第三个月春节期间双倍工资，赚12000多元。

再次担心孩子在老家没人照顾，春节后，她离开北京回家。

再次回到三岔镇，贾润霞决心创业。

2009年年初，她用在北京赚的钱，在三岔镇上盘下一间小店，做咸面条生意。就在生意渐好时（注：2010年2月），店门口驶过一辆救护车，贾润霞听到警报声时，一阵心慌，右手三根指头被机器轧了。

“当时手上没钱，一个人也怕花钱，在医院里没打麻药，就把手缝合起来了，休息几天后又继续工作。”贾润霞说，两个孩子看我的手被轧，到处是血，一个劲地哭。

因为这次事故，丈夫牛普津不再同意贾润霞继续开店，认为她“瞎胡闹”。不过，由于丈夫在外务工的收入有限，贾润霞还是继续将店开了下去。

然而，2011年3月，贾润霞左手三根指头又被机器给轧了。第二次事故也让贾润霞心有余悸，不敢再做咸面条生意。

2011年6月，贾润霞手上的伤康复后，见三岔镇一家蛋糕店生意火爆，贾润霞借了一万元，外出学做蛋糕。

学会了做蛋糕，贾润霞想开蛋糕店，但被10万元本钱卡住了。直到2013年，贾润霞才凑齐了这笔钱，找亲戚凑了5万多元，还借了4.8万元的高利贷。

买保险供儿女上大学用

最近几年，贾润霞经营蛋糕店，丈夫长年外出打工，两个孩子跟随妈妈生活在三岔镇。

单层面积40多平米的蛋糕店被隔成两间，一楼外面的柜台成列着蛋糕样品，里面则是工作间，摆放着烤箱、冰箱、搅拌机等工具。二楼是一家三口的卧室，一张床上堆满蛋糕盒，冬天没有开窗，房间弥漫着一股面包香味。

贾润霞说，每年9月后，蛋糕卖得最好，最多时一天能卖50多个蛋糕，她分析这与当地人农忙时间有关，“9月后地里的活儿就少了”。

贾润霞向澎湃新闻表示，自2014年起，蛋糕店生意逐渐稳定，收入还可以，其中2014年赚了7万多元，2015年赚8万多元，2016年还没来得及统计，但肯定有增长。

“除去生活开支、房租等，每年能攒下一两万元。”贾润霞说。

在附近多位商铺店主看来，贾润霞是个“女强人”，丈夫长年在外务工，她虽独自拉扯两个孩子，还得照顾老人，但几乎没有找过其他人帮忙。

在三岔镇，多数青壮年外出打工；春节期间，镇上的道路两边停满了私家车。贾润霞表示，近年来，镇上的私家车越来越多，自家的收入在当地属于中下水平。

自4年前起，贾润霞给两个孩子分别买了保险，一人每年5000元。贾润霞说，她买的是分红险，到孩子20岁时，可以取钱，供他们上学用。

每年1万，这笔保险费对于贾润霞是不小的负担。为此，贾润霞还被亲戚骂了一顿，亲戚认为她不顾自己，太苦了，省吃俭用全给孩子了。

在贾润霞的床对面，有一台电脑，那是贾润霞4年前特意给孩子买的。贾润霞说，她不太懂电脑，见邻居都给孩子装了电脑，她咬咬牙就买了。

这个决定让贾润霞有点后悔。

去年暑假，车生每天呆在二楼玩电脑，门都不出。没有办法，贾润霞一度把电脑从二楼搬到一楼，她一边做蛋糕，一边盯着孩子。

想见“贾阿姨”

蛋糕店过年需开业，丈夫老家太远且条件有限（仍住着几孔祖辈传下来的窑洞），贾润霞不愿意带两个孩子来回折腾，已经连续5个春节，贾润霞都和两个孩子在三岔镇度过。

每年春节前，车生的爸爸牛普津会从外地回来，看望妻儿，但最后还得回老家过年。车生表示，父亲虽常年在外务工，很少回家，但每次回家，都会给他们带礼物。

除夕夜，贾润霞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饭后一家三口看春晚；看完春晚后，两个孩子在门口放烟花，这是他们一家难得的温馨时刻。

今年10岁的车生读小学四年级，成绩优异，是贾润霞心中的骄傲。贾润霞说，“全班78人，车生的成绩稳定在全班前五”。

“只考了第9名，我没有考好。”车生说。上学期期末考试，车生语文、数学、英语都考了90多分，但他认为考低了，有些自责。

车生知道自己的“特殊出生”，更想知道遥远的“贾阿姨”长啥样。

2007年1月2日，在一群乘务人员的帮助下，车生在青藏铁路K918次列车14号卧铺车厢出生，他也是青藏铁路全线通车后的第一位“天路宝宝”。

“富贵出生在火车上，大家都觉得意义非凡，有些特殊，其实对我们来说，这是一种无奈。”说起车生的出生，贾润霞眼眶湿润。

贾润霞向澎湃新闻表示，当年，他们夫妻在格尔木打工住不足30平方米的房子，窗户是破的，四处漏风，而在生车生的前一天（2007年1月1日），她还在给人送水，送完了才上的火车。

上三年级时，开始要求作文，贾润霞问车生，“如果让你写一篇关于‘贾阿姨’的作文，你会怎么写？”车生答，“我会写她是一个善良的人。我觉得她很伟大，在火车上，当别人需要帮助时，她会去帮助别人。”

“贾阿姨”是当年K918次列车的列车长贾廉洁，也是车生的“天路妈妈”之一。10年来，贾廉洁一直与车生一家保持联系，也与车生用电话、短信聊着。

车生说，他觉得“贾阿姨”很亲切，双方经常打电话，聊学习、聊生活，什么都说。

然而，除了车生几个月大时，贾廉洁来见过他一次，二人再未谋面。贾润霞表示，双方曾多次相约见面，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如愿。

车生告诉澎湃新闻，自他记事起，没见过“贾阿姨”，他不会打字时，还偷偷求过姐姐搜索青藏铁路，搜“贾阿姨”的照片，“贾阿姨很美”。

贾润霞表示，近日，她将带车生前往青海西宁，让车生与他念念不忘的“天路妈妈”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