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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开除了临时司法部长,但这不是水门事件的重演

俞俊哲
2017-02-03 15:57
来源:澎湃新闻
思想市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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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莉·耶茨。

2017年1月30日,新任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开除了临时司法部长莎莉·耶茨,随后立刻任命西弗吉尼亚地区联邦检察官达纳·伯恩奇填补空缺,成为新的临时司法部长。

耶茨在特朗普上任之前曾是奥巴马提名的副司法部长,特朗普上任之后因司法部长洛丽泰·林奇任期结束,耶茨成为临时司法部长,在特朗普提名的司法部长人选杰夫·塞申斯通过参议院投票确认之前掌管司法部。1月27日特朗普通过行政命令禁止7个穆斯林主体国家公民和一切难民进入美国引发轩然大波,在各地律师和地方政府纷纷向法院提交申诉状告这一命令的情况下,耶茨命令司法部拒绝为特朗普的行政命令辩护,随后遭到辞退。白宫发布的公告中措辞严厉,称耶茨拒绝执行行政命令的行为“背叛了司法部”,同时指出耶茨作为奥巴马指派的官员,在边境保护和非法移民问题上立场薄弱。在此之后,同样曾任副局长,现在临时担当美国移民及海关执法局局长的丹尼尔·拉格斯代尔也遭到辞退。

事件发生后,特别是在媒体报道她抗命之前就知道自己此举很有可能导致自己被辞退之后,耶茨立刻成为了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抗议活动的左翼人士们眼中的殉道者。一些美国政治评论家和媒体甚至将事情的这一展开与水门事件中尼克松手下的司法部长和副部长接连抗命辞职的“星期六夜大屠杀”事件相提并论,将之命名为“星期一夜大屠杀”。但仔细比较这两个事件就能发现,它们之间有着不少本质上的区别。

尼克松。

1973年5月,时任美国司法部长艾略特·理查德森指派阿奇博尔德·考克斯为独立特别检察官,负责调查令举世震惊的水门丑闻。在此之前他曾向国会司法委员会保证会指派特别检察官,并且他还曾在任命听证会上向参议院保证不会使用职权无端解雇这一特别检察官。随后考克斯在调查过程中向理查德·尼克松总统发出传令,要求他提供他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中的对话录音作为证据(这些录音是尼克松为了留下记录自己授权进行的)。尼克松拒绝后,在1973年10月19日星期五提出了令人哭笑不得的“斯坦尼斯妥协”,即将录音带交给因年迈而听力不好的密西西比参议员约翰·斯坦尼斯,由他听取录音内容并归纳总结后以书面形式递交给特别检察官办公室。在考克斯拒绝这一“妥协”后,人们都以为在即将到来的周末里事情会暂时告一段落。

然而次日,尼克松总统命令司法部长理查德森开除考克斯,理查德森拒绝后辞职抗议。时任副司法部长的威廉·洛克肖斯成为司法部负责人后,尼克松再次命令他开除考克斯,然而再次遭到了拒绝。洛克肖斯同样以辞职抗议尼克松滥用职权(白宫最初还谎称洛克肖斯是被开除的)之后,司法部中职阶第三高的副总检察长罗伯特·波尔克成为司法部负责人,并在再三考虑后同意执行开除考克斯的命令。这一连串的辞职与开除被人们称作“星期六夜大屠杀”,是水门事件中较为戏剧性的一段历史。

在“星期六夜大屠杀”之后,尼克松迫于外界压力允许新任司法部长波尔克指派利昂·贾沃斯基为新的特别检察官对水门事件进行调查。贾沃斯基上任后与考克斯一样,不仅着手调查水门事件,还对尼克松政权内部的腐败进行了广泛的调查。而尼克松继续拒绝提交记录自己对话的录音带,只提供了几个编辑过的书面抄本,在1974年7月最高法院判决他作为总统无权拒绝提供录音带之后才提供了特别检察官要求的录音带。这些录音带中包含着一段尼克松同意手下请求美国联邦调查局停止水门调查的对话,这段被称作“冒烟的枪(铁证)”的录音带在8月5日被公之于众,立刻蒸发了所有公众和政界对尼克松的支持,迫使尼克松最后在8月9日宣布辞职。

特朗普通过行政命令禁止7个穆斯林主体国家公民和一切难民进入美国引发轩然大波。

将时间快进到2017年1月30日,临时司法部长莎莉·耶茨在指示司法部拒绝为特朗普的旅行和难民禁令辩护之后采取了与“星期六大屠杀”中的司法部长截然不同的举措——她并未辞职抗议,而是称在自己担任司法部长期间司法部不会为这一行政命令辩护,给了特朗普政权解雇她的机会。在耶茨宣布不为特朗普的命令辩护的声明中,她指出司法部与白宫司法咨询办公室的职责不同,在确保政府实施的政策合法之余还需结合所有事实信息以最佳合法性(而非最低限度的合理合法性)衡量政府政策,并一如既往地“追寻正义并代表正确的事情”。声明中称现在她既不认为替1月27日生效的行政命令辩护是司法部一直以来的责任的一部分,也不认为这一行政命令是合法的。

在耶茨被开除后,人们纷纷称赞她为了伸张正义反抗总统命令的勇气,开始用“星期一夜大屠杀”称呼这天发生的事件。一时间耶茨在全美的自由派当中成为了英雄,甚至有人在网上提议让她四年后竞选总统。然而参与水门事件曝光的调查新闻记者卡尔·伯恩斯坦却在接受CNN采访时称这次的事情与水门事件并不可比。他表示,“星期一夜大屠杀”发生时特朗普政权的行政命令目前并未被法院判决非法,司法上有一定的争议,开除拒绝执行命令的司法部长完全在总统的权利内,不属于滥用职权。同时尼克松当年试图开除的是正在针对他自己进行刑事调查的特别检察官,而这次特朗普开除的是拒绝执行政府命令的下级行政官员。

对耶茨的赞许声中也出现了一些批评的声音,例如布鲁金斯协会的资深治国研究员本杰明·威特就指出,耶茨应该选择辞职。耶茨在声明中非但没有提供任何有力的证据支撑她认为特朗普的行政命令违法的判断,而且通篇讲述的都是她作为司法部长的主观判断。结合耶茨对司法部职责的解读,读者甚至可以将她的声明理解为她以较高的个人司法标准判断这个行政命令违法,并拒绝以法庭认可的合理司法标准为这个行政命令进行辩护。这使得特朗普政权开除耶茨的行为显得更加合法合理。耶茨的声明中的论点原本可以组成一份尖锐有力的辞职公告,为耶茨主动离开部门的壮举锦上添花。但她想要传达的信息却因她拒绝履行司法部长的职责(处理政府法律事务,包括在法庭上为政府政策进行辩护)而被正当开除而变得浑浊了起来,给了特朗普政权对事件进行解读的话语权,也因此赔掉了道德上的制高点。

由此可以看出,称1月30日在特朗普政府内部发生的人事变动为“星期一夜大屠杀”有些欠妥,而特朗普政权的所作所为也远不如尼克松政权那般无法无天。诚然,耶茨贯彻个人原则,带领部门反抗“恶法”的行为颇有值得赞许的地方。但或许是因为耶茨的做法不够妥当,或许是因为一介临时司法部长在美国时下的政治局势中能够带来的改变实在有限,白宫拒绝所有难民和7国合法移民入境的态度仍然强硬,新上任的临时司法部长达纳·伯恩奇在上任之后也立刻命令司法部为特朗普的行政命令辩护。随着民主党在参议院司法委员会对特朗普提名的新任司法部长塞申斯的认证投票阻挠失败,塞申斯的任命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后的参议院全体投票中被通过,这意味着司法部将更加积极地执行特朗普政权的命令。被特朗普上任仅两周就不断逼近美国自由派的底线,而从目前的发展来看,在未来的政治斗争中自由派更需要用更加清晰的思路和高明的手腕进行政治活动。

    校对:张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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