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案｜专家谈面馆杀人案：精神病患监护不缺法规，关键在落实

湖北武汉面馆杀人案，再次引发公众对精神病患犯罪问题的关注。

据武汉警方通报，2月18日12时25分，犯罪嫌疑人胡某因口角纠纷，在武昌区南一村71号一面馆门口，持面馆菜刀将面馆业主姚某砍死。澎湃新闻采访发现，胡某患有精神二级残疾，并持有其户籍所在地残联颁发的《残疾证》，事发前家人已发现他有暴力倾向。

对精神病患如何认定刑事责任？精神病患如何监护？2月20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就此采访了法学及社会学方面的专家学者和律师。

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刑法研究所副所长彭新林认为，中国应考虑制定专门的保安处分法，对患有精神疾病等被认定为具有潜在人身和社会危害的人员，采取强制治疗或相关防范措施。

清华大学教授劳东燕则认为，我国许多保安处分措施已经存在于法律当中，被分别归入不同领域的法律法规，因此，不必再专门制定，关键在于对现有法律法规的有效落实和执行。

可制定专门法规提前对符合条件的精神病患强制治疗

对于发生在武汉这起杀人案，嫌疑人胡某是否可因精神病逃脱刑事处罚的问题，彭新林认为，首先要确认胡某是不是有精神病；其次，是否是在精神病的病理作用之下杀的人，这是是否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关键。

著名律师朱明勇也认为，精神病患者只是一种医学上的界定，根据国际医学的一个分类标准，大概有上百种精神疾病的种类。而并不是每一种精神病都具有人身危险性，主要是常见的像狂躁型精神病、精神分裂症等。因此，有精神病的人不代表就一定免于刑事责任。

彭新林说，如果最终胡某的确因精神病不需承担刑事责任，政府会对他进行强制医疗。根据目前的普遍做法和法律规定，大都是危险行为已经出现或造成了危险后果之后，确定其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但应当责令他的家属或者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在必要的时候，由政府强制医疗。

彭新林称，他去年在哥伦比亚大学时就接触到一个研究生，被医院诊断出有躁狂症，这也属于精神病的范畴。美国医院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并通知其家属前往美国，对她进行了6个月的强制治疗，6个月后，医院认定她已经康复了，再将她放出来。

彭新林表示，一些国家针对这种对社会有潜在危险的人员制定保安条例，只要有迹象证明一个人有精神疾病，并且对社会公共安全有危险性，就可以提前对这个人进行强制治疗与监护。

彭新林认为，中国现在也可以考虑制定专门的保安处分方面的法律，前些年已经有专家学者提出过这方面的建议。但应防止这个措施被滥用，前提是必须对“人身危险性”认定的程序和标准要有非常严格的规定，以及科学的监督举报制度。

法律并不缺失，关键在落实

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劳东燕认为，中国虽然没有专门的保安处分法律，但实际上很多法律法规已经包含了。她认为，并不是法律缺失，关键在于落实和完善。

“另一个问题是，我们目前的法律规定中，对精神病患者采取有效预防措施的部门是卫生和公安部门。但落实得并不好，在没有出现危险状况之前，要么还是由家庭负责主要监护，要么任其在社会上流浪。”劳东燕说。

劳东燕还说，目前对治疗费用问题并没明确，很多有精神病患者的家庭经济情况都不好，如果把对精神病人的救助责任主要推给家庭，最终可能被家庭放弃，风险终究由社会来承担。

云南律师曾维昶也认为，关键在落实和执行上。曾维昶说，《中华人民共和国精神卫生法》虽规定，不得非法限制精神障碍患者的人身自由、治疗实行自愿原则。但又规定了应当对其实施住院治疗的条件：已经发生伤害自身的行为，或者有伤害自身的危险的；已经发生危害他人安全的行为，或者有危害他人安全的危险的。

“同时又规定，精神障碍患者有危害他人安全行为或有危害他人安全危险的，其监护人应当同意对患者实施住院治疗。监护人阻碍实施住院治疗或者患者擅自脱离住院治疗的，可以由公安机关协助医疗机构采取措施对患者实施住院治疗。” 曾维昶说，由此可见，在伤害行为发生之前，采取强制治疗措施已经有法律依据。

朱明勇也认为，对有社会危害性的精神病患者采取强制医疗措施，对其行为进行必要的限制是有必要的。但他认为目前要有效落实的难度有点大，毕竟医疗资源不太充足。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教授胡光伟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也表示，社会各界已经呼吁很久，对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国家要强制治疗，并且要由国家来“兜底（买单）”，现在有这方面的规定，但落实执行得并不好。精神病是一种慢性病，不仅需要长期治疗，很多还要需要专人看护，家庭容易失去耐心。现在经常看到一些新闻报道，家里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被用铁链将其锁在家里。但对很多家庭来说也很无奈，家庭不具备治疗、康复和控制的专业条件。

四川律师张德志称，卫生部在2013年发布了《严重精神障碍发病报告管理办法（试行）》，要求要对病情严重的精神障碍患者进行发病报告，并进行登记管理。

“如果（胡某）真的有精神病，当地进行登记报告了，是否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这次悲剧的发生？”张德志认为，如果这个发病登记报告能够实实在在地落实、执行，类似的悲剧可能会一定程度上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