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Logo
下载客户端

登录

  • +1

展览|海派大家贺天健汲古求变的背后:担心国画有陆沉的危险

宗和
2017-03-13 07:56
来源:澎湃新闻
艺术评论 >
字号

“中国有这么许多名山大川,真是无山不美、无水不丽、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我们对自己的祖国江山,要有真挚热切的感情,才能从这里产生艺术的美来。”对于近一个世纪的中国山水画坛而言,贺天健先生是一个不可磨灭的存在,而他汲古求变的中国画求索之途对于当下的中国画尤有着巨大意义。3月11日起,上海中华艺术宫33米层将以“全新面貌”亮相——整整一层共四个展厅将为观众带来全新的“贺天健绘画展”,以“汲古开今,与时俱新”、“造化为师,熔铸风骨”等不同时代划分为线索,逐层展开。 

贺天健

汲古开今 与时俱新

贺天健自九岁于无锡发蒙,并于同一时期从邻人旧藏的吴门画派山水画卷那里爱上“画中山”,进而开始山水画的学习。初期画风受沈(周)、文(徵明),四王影响,但之后随着画技、阅历、见识、学养等方面的逐渐提高,开始担忧石涛、八怪风气日盛,“恐怕这种风气弥漫全国后,国画会有陆沉的危险”。

《京口北固江流图》

于是,贺天健开始了“师法五代两宋山水画的法度与精神,为今日创作的路径”,而后进入了一个汲古创新的时期——四十岁前后,贺天健的个人画风逐渐成熟。正值创作黄金时期的他,其绘画风格也由师法古人转向抒放个性、多样化的格局和对山水、人物、花卉与书法诗文的兼擅。

《莲花峰》之二贺天健一方面潜心研读画史,一方面广泛地游历山水,师法造化,时时谨奉“笔墨当随时代”的精神,形成了这一时期独具特色的画风。笔下的作品除了有亢奋、沉雄、幽忿的情愫外,更有抑郁、放逸之气魄格调,又不乏文人气息。

造化为师 熔铸风骨

贺天健(前排右二)与刘海粟、沈尹黙等的合影

贺天健曾说:“在我六、七十年的生活中,在艺能上起着大变特变的感情的,要算这一阶段的十年里了。”这十年,也就是从57岁至70岁左右的这段时间里,贺天健绘制了一批主题性创作。作品涵盖了水墨、浅绛和青绿山水,尤其青绿山水一路更见新意。

《陇岗帆影》

贺天健其后创作的主要精力也放在了不断探索具有现实主义风格的新时代山水画方面。不仅多次前往上海近郊采风写生,还到安徽六安的佛子岭水库、梅山水库以及巢湖、桐江、黄山等地体验生活,十余年来一直坚持的人物速写更是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和时代氛围。

《黄山梦笔花生峰》

“中国有这么许多名山大川,真是无山不美、无水不丽、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我们对自己的祖国江山,要有真挚热切的感情,才能从这里产生艺术的美来。”——贺天健

《此中另有一乾坤》

展览信息:

贺天健绘画展

展览时间:2017年3月11日起

展览地点:33米层11、11-1、12、13展厅

贺天健(1891-1977),字健叟,别署纫香居士。江苏无锡人。少孤贫,性耿直,初从孙云泉习像画,后改习山水,从吴历、王翚入手,兼习石涛、石溪、梅清、戴进、吴伟,并远追宋元诸家,博取众长,不局促于“南北宗”。重视师法造化,遍历名山大川。画风雄奇阔达,用笔纵横畅爽,泼辣奔放。善用水墨,层层敷染,沉厚饱满,仿佛淋漓犹湿,设色讲究层次,善用复色,青绿山水尤见专长,自成风格。书法挺峻雄强,笔势劲利,得北魏《张猛龙碑》和《龙门二十品》神骨。精诗文画理,著有《学画山水过程自述》。为“中国画会”创办人之一。主编《画学月刊》、《国画月刊》。曾任南京美术专科学校、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无锡美术专科学校教授。曾先后在上海、北京、天津、无锡举办个人画展。1975年,在丹麦举办个展,并被聘为丹麦康纳美术家协会会员。传世作品甚多,出版有《贺天健画集》。逝世前,嘱将三百件余作品捐献上海中国画院。建国后任上海中国画院副院长、中国美协上海分会副主席、上海文史馆馆员、西泠印社社员、上海中国书法篆刻研究会会员。

延伸阅读:

心香一瓣——忆先师贺天健

张之阿 邱陶峰

在上海中国画院建院30周年的书画展览会上,看到了贺天健老师的作品,展品卡上注明1891—1977年。现在距贺师逝世已有十四个年头了,今年刚好是贺师诞生百周年。

作为贺师的学生,在老师一百周年生辰的时刻,更在当前改革开放,画坛上多元化的时刻,忆及贺师生前的謦欬教导,很有想法。

有一次,贺师在教我们书法时,由书画同源说到吴昌硕先生的学画过程。吴氏五十岁时,致力于绘画。问道于任伯年,任氏指点他,以你自己写石鼓文书法的本领,运用到画里去,效果一定很好。就这样一句话,经过吴昌硕先生的努力实践,开辟了蹊径,奠定了基础,后来居然成为一个大画家。虽然,任伯年先生一直没有称吴先生是他教导过的,而吴昌硕先生到老一直称只比自己大四岁的任伯年先生是他的老师(任伯年1840—1896,吴昌硕1844—1927)。所以贺师说“崇道”就要“尊师”。他还说:“学习是一步一步提高的,到了某一阶段,觉得老师不能够为你解决问题时,你尽可以再找一个高明一些的老师去向他学习,但千万不要因此而看不起以前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敬之’,我们应该记取这句老话”。他的这番话,对发扬敬师爱徒的风气是应该但导的。

《秋林偶语》

贺老师自己是终身敬重他的老师的,虽然他的成功基本上是靠惊人的毅力,自学苦练的。他在八岁的时候就欢喜学画,开始是自己摸索画山水,请祖母向人家借来旧画临摹,或是结交附近裱画店学徒,夜间借画来通宵临摹。九岁那年,遇到了一位画人物的、著名的传神画师孙云泉。就很快地与他接近。孙老师先教贺师练眼力,从而练心练手,观察正确,才能得心应手,所以贺氏的人物画根柢扎实。后来虽然这位孙老师很快就离开,但他觉得孙老先生教他的练眼辨形的功夫,使他终身受用不尽,所以他常常怀念孙老先生,在他的许多有关学画的文章中,往往字里行间,流露对这位孙老先生的敬佩和怀念。

贺天健与学生邱陶峰(左)、苗重安(右)合影

贺师对于同道,相处甚洽,如解放前的《新雅集》(与画友相集于新雅酒楼作画,并将作品制版编辑成册)与孙雪泥、杨清磬、钱瘦铁、陈定山(蝶野)、黄太玄等先生都有联句合作切磋之谊。陈定山先生,在1931年(辛未)题在贺师写杜牧诗意的画上一诗:“吾友贺与杨,善画复爱画。贺君丹青手,真赏谁识者。杨子持此来,展轴神洒洒,……信非唐宋诗,竟竟夺天主宰。老夫头未白,何能赞好坏”。多么的廉虚啊!又如在1933年(癸酉),定山先生从绍兴回沪,看到贺师的一幅摹王子猷的人物画,有题句说:“……我自会稽来,思君若羹面。见此如见人,写从贺天健。妙手偶得之,画师真不忝。癸酉初夏予从会稽来,见此妙绘戏题俚句”。可见他们之间多么的互相推重鼓励!

我发现1932年(壬申)贺师在两幅山水画上,都有与张大千先生有关的题跋。一幅在题诗之后说:“壬申之秋,大风堂主大千道兄赠我此楮,兴到挥毫,不意乃入北宋境界”,一幅是“壬申之秋,张大千道兄赠我大风堂藏楮,纹密质醇,的为嘉制……”同道的往来,见诸文字,表示得多么融洽大度!

解放后,贺师有一幅两米多的山水画,画得气势非常雄伟,林风眠先生看了对他说:“贺老!看了你这幅画,如饮老窖陈酒,其味醇朴”。后在文化俱乐部里评选,贺师却逢人便说:“我这幅画是赵延年同志教我把炭条绑在竹竿上,才顺利地起好稿,解决了问题。”1955年秋,贺师画了一幅《春夏间农村风光图》,描写农忙期间,农村现场在田间设立临时托儿所。在这幅画上题有“托儿所阿姨与小孩系邵克萍先生为我制稿”。从这些可以看出贺师对新社会和同志之间的态度,既是虚心学习,又不掠人之美。

贺师对待学生,既严格,又爱护。他教学中一点一捺的书法示范,一树一石的教学临摹,一家一派的讲述源流;并且更要求学生要注意在品德、学问、生活等方面的修养,“人品不高,笔墨无方”,这句话是他常常叮嘱学生的口头禅。回想在“百劫河山馀泪尽”的敌伪年代里,他不俯权势,只是“天不绝粮能换画,地留一角得安身”。那时,他在“孤岛”收徒授画,“人言海母虾为目,我种桃花蹊有阴”,他力避以本人蹊径影响学生,而是“力主五代两宋法度精神,严矫乾嘉卑陋之弊”。在困苦的条件下,他明确要求学生为国画起衰振弊。1950年,贺师花甲之庆,几位日常相聚的同学,大家心情非常愉快,共约举觞祝寿。贺师每人酬以一画,题诗中谦虚地说:“何才何德堪相长,不尽惶惶抚厥身”,师生之间,是多么的尊敬和爱护啊!真是“人生难得是情亲”。

《九皇山梅山水库》

贺师在绘画的理论和艺能技法上,有他的独到之处,理论指导实践,实践中对传统要能入能出,从而溶化为自己的东西。贺师在任中国画会主任委员期间,主编了《画学月刊》、《国画月刊》、《中国现代名画汇刊》,自己并在报上发表了许多论画方面的文章。晚年又写了《学画山水过程自述》。六十年前,江小鹣先生看见贺师作论画的文字,曾经劝说:“你是画家,不应该兼做评画家,欧洲如法国等地艺术理论有艺术理论家,艺术有艺术家,你不要犯这个规。”但贺师认为不大合理,一个没有艺术修养与艺术习作经验的人,那里会晓得“个中甘苦”,“事非经过不知难”这句话是很不差的。否则,写出来的艺术评论,多少是“隔靴搔痒”。他是主张艺术理论家最好要由艺术家来做。他并且鼓励学生们必须理论与实践并重。他在数上黄山之后,研究了黄山画派和黄山,不能自己,在1957年写出了《黄山派和黄山》,其中得出了“石涛得黄山之灵,梅清得黄山之影,渐江得黄山之质”的概括论断。1961年又发表了《中国山水画的皴法美》等文章。

上世纪60年代初,贺天健作画中

贺师在国画创作上主张质量与数量并重。他数十年如一日,勤奋不辍,对自己的创作要求很严格,从不自满。看到有些人作画只求数量,好象工厂里的产品那样,画品没有灵魂,艺术品的制造者不能相等于商品的生产。所以主张质量并重,创作与研究并进。曾提到他小时候孙云泉老先生常常对他说:你是用功的,但要防止动笔时不转念头,不用心思,画出来老是一个面貌,成为一种习气。老先生们称之谓“结壳”。他常要求学生们在作画时要自我意识到是否有“结壳”的倾向。不要自己以为成了风格,因为自己作品有了习气,他在欣赏别人的画时,也是喜欢这一种派头或习气的画,否则就不合自己的胃口。这就是创作中无意被“壳”束缚,必须要迅予破“壳”,来个解脱。所以在学画时,不论你是学古人或今人,或自学,都要随时研究我这样学的受益处和有害处。他说自己画了数十年的画,的确不知结了多少“壳”,摔了多少“壳”。而自己不能发觉已经结了“壳”,才真是可怜的。学传统的,要传统上开花而又加以消化。我们从他各个时期的作品加以比较,觉得贺师的作品时代感很强,紧跟时代,在韵律、风味、格调上随着时代都有变化,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

贺师叮嘱对于“粗制滥造”的作风必须消除,同时,学画者要有自己的主张和目标,不能今天画这,明天画那;东学西学,好似“游魂”,以致最终变成“一技无成”,应加警惕。但学画的人,又不能为那一家那一派所束缚,应该要有自己创稿的本领,这就在多摹古人作品之外,还要向大自然学习,饱览饫看,造化在手,才有自由。否则变做“附影子”。他把“结壳”、“游魂”、“附影子”等弊病,视为创作中的障碍,必须突破障碍,方能前进。

《东风吹来亦成花》

贺师的画稿诗篇,紧随时代。上海在孤岛时期,四郊多垒,他自己认为画人的生活便是尼姑清苦寂寞的生活,那时,他借笔墨以写其抑郁之气。1946年抗战胜利后,不为物囿,心情舒畅,乃有《河山还我图》、《关山图》等伟丽精工的杰作。解放以后,环境和心情的变化,使他不仅要高唱“党怀宽若东西海,国计光同日月辉”、“快把艺能争上游”的歌声,获得了勇气和力量,创作了许多新作。继又在“岁岁东风日日喜,今年更好更精神。自然人事皆可喜,为君击拍且鼓唇,盲者明、睡者觉”的岁月里,以其深厚的笔墨基础,不顾一切地追求新的东西,追求反映新时代的东西。他画了水库、公路、汽车、电线、现代化的楼房,以及现实生活中的人物。一个从旧社会过来的老画家的这种表现过程是不简单的。在这伟大的时代,贺师学习得好,改造得好,创作得好,没有辜负时代的哺育。今天我们纪念贺师百岁诞辰,从游多年,百感交集,归结到一点,就是要学习他的砥砺自守,艰苦学习,热爱祖国,紧随时代,创作出有生命力的反映时代精神的作品。

(本文原载于《上海文史》,1991年第2期。)

    校对:张亮亮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澎湃新闻,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1
    收藏
    我要举报

            扫码下载澎湃新闻客户端

            沪ICP备14003370号

            沪公网安备3101060200029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