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作家眼中的项美丽与邵洵美：她爱他至死

1935年美国女作家艾米丽·哈恩（Emily Hahn）来到上海，爱上了诗人邵洵美，有了个中国名字项美丽，并与邵洵美的妻子、家庭和睦相处，甚至以为自己死后会葬在邵家的墓地。

这段故事在中国是陈旧的、乏人问津的有钱文人娶外国妾的风流轶事，而西方人又会如何看待呢？加拿大作家塔拉斯·格雷斯科经过四五年的调查、采访，完成了传记《项美丽与海上名流》（Shanghai Grand），在该书的中文版由新星出版社推出前他在沪接受了澎湃新闻记者的专访。他说是邵洵美为项美丽打开了上海、打开了中国，上海是一个万花筒般的都市，让她兴奋，如果项美丽还活着，那么今天这个城市还是她的。

不同于居民，游客的眼睛因好奇而深邃。数年前塔拉斯在游历上海时发现了许多老建筑里藏着故事，比如如今的和平饭店曾名为华懋饭店（Cathay Hotel），由犹太商人维克多·沙逊建造，当时汇聚了众多在沪外国名流，其中就有项美丽。

项美丽

项美丽出生于美国圣路易斯，一生中共写了50本书，其中大概有6本是跟中国有关系的。当然她在美国最出名的还是这些关于中国的文章，最著名的有两部，一个是传记《宋氏三姐妹》，以及自传体小说《中国与我》（China to Me），这本书就是写她跟邵洵美的，用的是邵洵美的乳名孙云龙。

1935年项美丽作为《纽约客》通信记者到中国来时，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沙逊。塔拉斯认为项美丽与沙逊有非常亲密的关系，沙逊甚至在华懋饭店顶楼为她拍过裸照。但那一场场的沙龙始终是外国人的交际圈，像是一座漂泊于东方的西洋孤岛，反而是沙逊的座上宾邵洵美为她打开了东方世界。她结识了当时上海乃至中国的精英文人，钱锺书、林语堂、全增嘏……与此同时，她与邵洵美以及邵洵美夫人盛佩玉之间出现了一个三角关系。

“这段三角恋情发生于一个大动荡的时代，项美丽是1935年来上海，1937年上海沦陷。有次一颗炸弹落在了华懋饭店，炸坏了的大堂用了六七个星期才修复。几乎与此同时，他们的命运就开始动荡，一直到1949年酒店被收回。这其中复杂历史事件还有人物命运都被项美丽记载下来，通过书写项美丽能了解那个时代。”

邵洵美

从印第安纳州的图书馆查项美丽的遗物，到达拉斯调沙逊的资料，最后辗转来到上海找到邵洵美的家人，塔拉斯用了4年做关于项美丽的调研，完成后他说自己几乎爱上项美丽了。

项美丽1939年与邵洵美一起离沪，先后赴香港、重庆，完成了宋家三姐妹的采访，但之后邵洵美只身回沪，而项美丽再没回过上海。邵洵美1968年去世，塔拉斯起初以为项美丽抛弃了邵邵会很伤心，没想到事实上是项美丽一直还爱着邵洵美。项美丽的女儿告诉他，项美丽没回中国是因为上世纪50年代没有办法拿到签证，她在项美丽去世后发现在项美丽里的皮夹里还夹着邵洵美的照片。

“项美丽一直是要寻找新的挑战和刺激的人，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反应就非常强烈，但当时邵洵美跟他的太太已经有五个孩子了。项美丽最初的两三年她几乎就是邵家的人，她相信她的这一生最后会埋在邵家的坟地。项美丽对邵洵美的情感一直是很深的，一直到她死。”

盛佩玉

关于项美丽、邵洵美还有盛佩玉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塔拉斯这样理解：

“他们首先是朋友，在项美丽眼中，盛佩玉因为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就像一个瓷娃娃。有一次盛佩玉说很为自己自豪，因为她独自过了马路，而当时她已经30岁了。而在佩玉的眼里，项美丽确实脸很漂亮。项美丽其实是很喜欢盛佩玉的，盛佩玉也喜欢项美丽。项美丽是他们家常客，她会带他们的孩子去看电影，邵洵美的一个女儿就记得有次看电影时尿在了项美丽的腿上。”

塔拉斯不认为项美丽心理上认可自己“妾”的身份，但是在中国包括后来的很多演绎中，她会被描述成一种具有中式儒家思想的女人，她其实同时跟好几个男的保持关系。

塔拉斯认为这种心态或许与中国的纳妾传统有关系，邵洵美曾经开过玩笑，“我是两个男人嘛，我是可以娶两个太太”，因为他的名字是来自他自己家，而他又是过继到叔伯家，所以他认为自己相当于有两个人的身份。

“邵洵美就是一个心不在焉的父亲，他有可能是一个被宠坏的大家庭男孩子，你可以想象在他小时候曾经得到过一个小白象作为礼物吗？虽然他有五六个孩子，但是他可能忙着他的印刷厂、出版刊物，对家里的事情心不在焉。但是他正好碰到了项美丽，项美丽就是他跟更大的世界特别是美国的一种联系。但是另一方面呢，他也确实跟她领了结婚证的。”

塔拉斯认为他们领这个证是有一些考虑的，不完全是出于想结为夫妻的意愿，“因为邵洵美当时印刷厂所处的地方已经被日本人占领了，运不出来的。他们通过结婚，把这些变成项美丽的财产，利用她的美国身份，把这些东西就运出来。后来，这个结婚证也帮项美丽在香港的时候，把他女儿也救出日本的集中营，因为她可以说这是中国人的女儿。虽然他们可能不是真实的夫妻关系，但是他们是领了证书，对他们帮助很大。“

1939年项美丽为采访宋氏三姐妹离开上海，这个非正式的分手成为了真正的分手。当时她的物品包括宠物猴子都还留在上海，她一直说“我还要回来的”，却随着时代，一直没有能够回来。直到二战结束以后，邵洵美也到美国见到过项美丽，但是当时她已经结婚了。

“相对于那种在站台上跑着、牵着手说你是我唯一的挚爱，这种非常单纯的爱情来讲，在那个时代背景下，他们的爱是非常成熟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觉得这个故事特别的有意思的原因。”塔拉斯建议不要把他们的关系看得那么天真。

在塔拉斯看来，上世纪30年代全世界都知道上海，在谈论上海，卓别林、萧伯纳都会来。后来有一段时间上海好像从大家的谈话中消失了，他希望通过项美丽这个传奇的爱情故事，领大家去重新记忆起上海，让上海重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