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有钱，他们也要拍这部让人看了不会开心的电影

“一念就是一个念头，无明就是看不到的事情，可是一念生万念，一个念头后还会有下一个。一个念头看不清楚，可能我们一直走下去方向都是错的。在我们相处的时候，有一些最重要的事情没有看到，就会互相伤害，可是本来我们是相爱的。”导演黄进这样解释他文绉绉的电影片名《一念无明》。

这部电影获得本届香港电影金像奖8项提名，在去年的台湾金马奖上也斩获了最佳新导演和最佳女配角的奖项。作为一部新人导演的处女作，电影以200万港币的成本，仅仅拍摄十六天完成，却让曾志伟、余文乐、金燕玲等香港实力派演员零片酬加盟，并奉献超水准发挥的表演，这部电影当真称得上是香港电影去年的一大惊喜。

导演黄进凭借《一念无明》获得第53届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奖。

同样惊喜的是，这样的一部文艺片4月7日竟然有机会在内地院线公映了。作为一部少见的关注躁郁症患者的题材，导演黄进表示，对于票房他毫无压力，“电影拍出来让观众看，有讨论，因为电影就是沟通，可能和钱没有关系，我想如果电影可以让大家思考多一些，讨论多一些，它就已经成功了。”

真实新闻改编，不开心的故事有力量

《一念无明》改编自香港真实新闻案件，以一个家庭悲剧描绘社会大众对精神病患的漠视与不友善，讲述一对怀着沉重愧疚的父子如何面对过去的故事。

据导演黄进介绍，这部电影创作灵感是来源于一则令人伤心的新闻案件。一个跟余文乐差不多年纪的男人，花很多时间照顾他生病的父亲，后来这两个男人生活很艰苦，他的父亲精神方面产生了问题。但他们两个人又都很爱对方，就这样一直受着精神折磨，最后他的父亲在双方争执中意外去世。

“每当我们看到类似案件就觉得好惨，好悲哀，然而现实生活中没有人去关心他们之前经历了什么，之后还要面对什么。我们觉得如果要关心一个人的话，就要关心他的故事，不只是一个案件。所以，我们就用电影创作的方式去处理这个故事。”黄进说。

余文乐饰演黄世东

对比去年金像奖的大热门影片，同样改编自新闻案件的《踏血寻梅》中淋漓尽致地展现罪案过程和犯案手法，黄进更关注的是整个环境和人物的心理状态。对于影片中母亲死亡的核心案件，选择了有意地一笔带过。

“我们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已经决定了不拍洗手间里面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我拍不了，不忍心去拍，第二个就是暴力的东西，很容易带大家去了另外一个类型的语境里面去，其实对我来讲，它不是影片故事最重要的部分。跟我写这个剧本的时候一样，看新闻就是只看它怎么死亡的，但我开始着笔写这部电影故事的时候，我注重的是他们之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之后要怎样过日子。”

金燕玲饰演阿东的母亲

电影剧本黄进和女朋友一起做了两年，其中有一年的时间做采访、调研，“听了很多故事，更惨的也听过。这个故事大家已经觉得很惨了，但是真实的事件更惨。”最终黄进将许多真实的故事放在一起的，“它代表了很多人。”

这也是为影片增加力量感的部分，不只局限于一个家庭的悲剧，左邻右舍，情人路人，各种社会关系的人情冷暖围绕着主人公，“通过这些年我们对香港社会的观察，发现那些住在劏房（分间楼宇单位，又名房中房）里的很多人并不开心，并且很压抑，他们见到比之更弱小的人，就去抨击贬低他们，而不是团结在一起。”黄进说。

曾志伟余文乐零片酬接演素颜出镜

黄进毕业于香港大学电影系，是谭家明的学生。香港的电影工业有“传帮带”的传统，读书时杜琪峰组织了一个短片比赛，黄进去参加，进而认识了陈木胜导演，之后跟着他写剧本，做了五六年的编剧。后来香港有一个新人资助计划，政府资助200万让新导演拍一部戏，黄进的《一念无明》就此入选。

曾志伟、余文乐父子情深

曾志伟看到剧本后当即决定为影片监制，拉来了余文乐、金燕玲等朋友。因为影片经费有限，各位主演都没拿片酬，而是选择以“片酬入股”的形式，最终参与电影的票房分成，也作为对年轻导演的支持。

“最重要的是那个剧本和故事他们很喜欢，他们也觉得很有意思，如果电影能为这个城市做一些改变的话，放一些我们想说的话给观众，他们觉得这是一个比钱更重要的事情。”黄进说。

曾志伟和余文乐在电影中的表演，为他们赢得了金像金马的提名，也的确堪称两位近年来最好的表演，对此黄进也是赞不绝口。“无论是《无间道》，还是《双城故事》，曾志伟的软弱和坚强我们都有目共睹。而在这部电影中，志伟大哥扮演的黄大海，处于（上世纪）90年代，是一名赚很多钱的司机，他很强的，穿着皮外套是很威风的。但是到了现在2014年、2015年，他变成了一个很弱的人，他的年代过了，这是他的故事，他曾经很强，是无间道，是黑社会，就是形成一个鲜明的反差。”

电影《一念无明》中曾志伟面露愁容

至于余文乐，“他也有方法，他演出的这个角色有忧郁狂躁症，狂躁的时候不是生很多气，而是有很多点子，很多东西想做，余文乐说他本人就是这样，跟他的节奏很像。”黄进说，作为导演，他的工作，就是找到演员跟角色相同的地方，再进一步挖掘。

同时，黄进还透露，两位在电影里都没化妆，“我们一来就可以拍，什么也没做。余文乐的眼睛一大一小的，我们也没有做掩饰，希望我们能看到一个不太一样的余文乐。”

《一念无明》中的余文乐

当然，低成本仍然留给黄进些许遗憾。“我没钱，没时间，我对镜头的调动，还是说镜头的运动很小，没法铺、切轨之类的，空间也不够。我之前有想过怎么拍，然后我想了很多方法都不行。如果有更多的资源，我希望我可以给演员更多的空间去演出、让工作人员去发挥。”

《一念无明》不久前在导演协会的研讨会期间做过一次内部放映，当时放映后，业内人士都感叹于这位80后导演对于这样沉重题材的老练把控。而黄进自己在映后交流中“自嘲”，“这不是一部让人看了会开心的电影。”但同时他也表示，希望自己在年轻的时候不过多考虑商业利益，“这个时候不拍，以后可能更没机会拍了。”他也希望借电影让更多人关注现实中面临困境的人群，“可能电影没有一个明确的结局，但是结局在我们自己的身上。电影中父子生活的环境是我们大家造成的，他们的结局如何是在于我们如何跟别人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