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女配角”金燕玲：我很幸运，从来没被杨德昌骂过

从去年《踏血寻梅》到今年的《一念无明》，金燕玲蝉联了两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女配角，中间夹了一个金马奖的最佳女配角，这一年多来华语电影最重要的女配角奖项都被这位女演员收入囊中。

金燕玲创造了获得最佳女配角次数最多的历史，而且还是两次蝉联。她多次演绎母亲形象，从隐忍到歇斯底里，都如此生动而鲜活。

4月24日，《青年电影手册》主编、电影人程青松携其主编的新书《青春电影手册》做客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带来新书分享与签售会。《青春电影手册》分享了影史上100佳青春电影，盘点了不同时代背景下数代人特点鲜明的青春印记。作为主编心目中青春片排名第一位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主演，金燕玲也出席现场，与同学们分享作为杨德昌导演“御用女配角”的心得与往事。

金燕玲从温哥华电影学院常务副院长刘海波手中接过“客座教授”的聘书，说自己有点“想哭”，“我初中都没毕业，更没上过大学。”她说自己的表演都凭感觉，而杨德昌对她最大的意义，是让她相信了自己的感觉。

作为华语电影最重要的大师级人物，杨德昌的电影不多，七部中金燕玲参演了四部。程青松说自己反复看《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看到其中隐忍的母亲，觉得她稳住了整部电影。

金燕玲与杨德昌是通过关锦鹏导演的《地下情》结识，当时因为和蔡琴搭戏，某日收工后便去了蔡琴家吃饭。她还记得初见杨德昌是笑嘻嘻的，但还是藏着威严，她都不敢与他多说话。

1989年金燕玲接到杨德昌的电话，请她出演《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她已经怀孕4个月。杨德昌等到她生完孩子才开机，精益求精拍了两个假期还没拍完，急得金燕玲都替导演操心，“再不拍完，张震那个时候在变声期，都要变声了。”

金燕玲说杨德昌是对电影要求极高的人，“虽然生活里总是笑嘻嘻的，但对摄影、美术都要求极其严格，也经常为了各部门达不到他的要求发脾气，你就天天看到他在片场骂人。”不过金燕玲自己很得意，“我很幸运，从来没被他骂过。”

金燕玲回忆，杨德昌调教演员的方式，是给他们很大的空间，“有一场戏他让我坐在那里想事情，我也不知道他要我想什么，我就把这个角色一生的境遇都想了一遍。他说他看出我很用力的在想，再让我来一条少想一点的，我就想了一半；他又让我来一条什么都不想的。我最后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用哪一条。他拍片是凭感觉的，我们很少提前去聊一场戏要怎么演，都是现场看。”

金燕玲坦言，杨德昌是她演艺生涯中“最重要的人”，“当然因为他是杨德昌，不然我以前也总是想，我的戏份为什么总是那么少，我常常觉得我对自己的能力是有信心的，可是机会不受控制。可是杨德昌是200%的完美主义者，他不断地邀请我出演他的电影，而且从他的电影里，我看到他对于自然的表演的追求。他喜欢用非职业的演员，这个经历鼓励了我，让我知道我虽然没有在学校学过任何的技巧，对电影也是凭感觉，杨导给我最大的鼓励是能让我感到‘大概我的感觉是对了吧’。”

除了杨德昌的四部电影，金燕玲与香港和内地的导演都有合作，这两年让她拿下金像女配的都是年轻导演的作品，此前她也参演了内地导演的电影，如《北京遇上西雅图》、《北京爱情故事》等。

金燕玲说，作为一个没法演主角的演员，机会也并不是那么多，有时候看到演员名单里有想合作的对手就接了，有的时候也不免只是为了工作养活自己。

不过她表示，“我不是哪个导演带出来的，我演任何的角色都是自己领悟的东西。”同时她也要求自己对每一个角色负责，“银幕上没有人会理会你背后的故事。”

作为一位非科班出身的演员，金燕玲谈到她对表演的经验，最重要的是“真实反应”。她说她从来不会提前很久去背台词，都是开拍前一天晚上才去背，保持新鲜感。同时，她可以不去知道对手要讲什么。“很多演员都是接对白，但其实生活中你一定是要专注听完了对方讲话，才能做出反应。”

对金燕玲来说，“接对白”和“反应”是不同的，“我只能做出我真实的反应，所以我没办法拍打戏。试戏的时候我就要摔死了，对别人打也是真打，我不会借位，也不会借力，我也很讨厌那些‘借位’的演员。”

金燕玲还透露，自己拍戏以来95%的台词都不是按原剧本说的，“意思不变，但是我会按照我觉得对的方法去说。有时候编剧不懂演员讲话的方式，以前我改台词的时候还会很紧张，好在大部分时候我碰到的导演都允许我这么做。”

许多演员表演的时候希望给自己“加戏”，金燕玲却常常给自己“减戏”。“剧本上10句台词，我4句就讲完了。但是我觉得够了。”金燕玲说，“戏是不用抢的，这个角色有戏就有人看，电影是一个整体，没有角色是为电影服务的，你要对电影有信心。”

对话中也谈及了当下中国电影的现状。程青松说，出版这期《青春电影手册》其中的一个初衷是出于愤怒，青春片是全世界电影大师最热衷于表现的主题之一，无论从特吕弗到杨德昌，从大岛渚到范·桑特，电影史上有众多伟大的佳作都展现了不同样貌的青春，“而近年来我们在院线上看到99%的青春片都是烂片，青春片成了一种套路，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对此，金燕玲作为多部青春片中的“长辈”，也为这个片种“愤愤不平”，“其实题材不重要，但是创作的态度很重要。我有时候看他们挣那么多钱，可是态度那么不认真，我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