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女女的那些事，莫扎特早已在音乐里写完

真爱是什么？这个千古难题，从来困扰着痴情之人，而莫扎特的《女人心》用一个荒诞的故事呈现了其中的错综复杂：为了验证彼此皆拥有最忠贞的婚姻对象，两位男子与老者打赌，乔装改扮后勾引对方的未婚妻，未料双双得逞，好在及时揭露真相，欢乐收场。

看起来欢乐的结局，实则引出了关于“真爱”的深层问题。作为莫扎特与剧作家达·蓬特合作的第三部作品，《女人心》用看似无厘头的剧情反映出了恋人们的种种心境。女人的心是否会动摇难以断论，用假装服毒来打开女子心扉的戏码也太过“狗血”，但从断然拒绝，到犹豫纠结，再到顺从诱惑，似乎是每个人在面临人生抉择时都会困扰的三重境地。

回到作品本身来说，莫扎特的音乐天才在这部作品中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如果说之前的《唐璜》更有戏剧性、更重视唱段旋律的独创性，那么在《女人心》中，表面看来更为平实流畅，实则根据剧情的推进、人物情绪的转换乃至唱词的设计配上了细致的音乐。乐队节奏的变化丰富而又不动声色，巧妙运用有限的配器效果来体现场景的转化。这里的音乐不再作为单纯的音乐存在，而是服务于文本，并将其中的意味提炼升华，两者可谓水乳交融。正如著名学者陶辛教授所说：“（《女人心》）在低调不张扬的表层之下，是音乐内涵的进一步扩张。”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是莫扎特的意大利风格。在很长时间里，莫扎特都以意大利语剧本写作歌剧，并且取得了丰硕成果。不仅是语言本身的属性，莫扎特在音乐创意上也明显受到了意大利歌剧的影响，从这部作品的序曲，到终曲的合唱，都展示了意大利喜歌剧的创作传统，鲜活的节奏动感，明艳的旋律风格，欢闹而不失人物个性的跌宕起伏，都无法和后期如《魔笛》这样的作品划等号。此次上海大剧院引进这部歌剧作品，和之前的莫扎特作品相类比，也可以极大程度补足莫扎特作为“德奥音乐”的代表人物的形象，乐迷们对于“音乐神童”的创作风格也必然会有更为全面的认识。

此次演出也是芮内·雅各布斯携手弗莱堡巴洛克乐团第二次访问上海。还记得之前在上海音乐厅演出《唐璜》，就引起了极大好评，此次演出总时长将近三个半小时，多数观众依然毫无倦意，以不断的鼓掌迎接演员们的返场谢幕。尽管演出使用的是半舞台形式，台上只有几把椅子，演员也只使用最低限度的道具，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大家观演的情绪。正如雅各布斯说的，他希望呈现的是以乐团为核心的演出，音乐在其中占据主导地位，演员们和乐队有着密切联系，如同被莫扎特的音乐所操纵的木偶一般。

可以注意到，在莫扎特的笔下，器乐演奏的部分和人声有密切的联系，往往是互相呼应、模仿、竞演，甚至会从乐团的部分听到之后情节的预示，或是人物通过独白无法展现的内心世界。歌手与乐手在一个平台上，就更能凸显作曲家在诠释剧本时的匠心。此时的戏剧和音乐没有界限，不需要花哨的舞台布景，你反而能有更大的想象空间，也更容易把200多年前的故事投射到如今的现实生活，甚至会产生不寒而栗的感觉：这不就是我们的生活么？

由于乐器条件的限制，古乐演奏最难的就是精准的演奏，国内舞台上能看到的用古乐器演奏的音乐会水准也层次不齐。一别两年，弗莱堡巴洛克乐团的艺术家们展现出了他们恒常的高超水准，无论从音准、稳定性、整齐度和音色上都有惊艳的表现，而雅各布斯御用的六位独唱家都身怀绝技，歌艺不在话下，表演功夫更是到位。饰演妹妹朵拉贝拉的索菲·汉姆逊把指挥家赶下台搔首弄姿的那段让人印象深刻，而上次就有极佳表演的任善惠更是得心应手，配合身形、口哨、声音变化和表情“小剧场”，让人惊叹这位出身东方的歌者对莫扎特歌剧的灵活表达。承接上次带来的《唐璜》，雅各布斯继续操控全局，保持着音乐的连贯性和戏剧张力，让人在三个多小时的演出过程中无法走神，我甚至不希望用掌声去打断这部作品的完整性，试想这份自信，来自于多么深厚的艺术功底！

值得一提的是，上海大剧院此次的引进工作也非常细致，除去沿用了之前《魔笛》专门空运来的古钢琴之外，特邀上海歌剧院合唱团的歌唱家们也出色完成了音乐和戏剧两部分的表演，赢得了来自德国的艺术家们的认可和真诚掌声。此外，现场准确更新的中英双语字幕，为观众们理解歌剧文本内容提供了最便利的服务，笔者在现场见到了许多外国观众，他们都表示英语字幕对于来自非意大利语国家的他们而言十分受用，甚至在许多发达国家也不具备此种条件。可见，要想做好歌剧艺术的普及并非单纯的“拿来主义”，一场打动观众的演出，少不了项目落地后的种种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