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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树,你的精神长存,但是空虚折损了你

阿水
2017-05-02 08:22
来源:澎湃新闻
文艺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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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朴树一直是件不容易的事。没法客观,没法不带感情,没法不把自己投射在他身上。到后来,写的是朴树还是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的新专辑《猎户星座》距离上一张专辑的时间是14年。这是一张咏叹式的、情感浓烈的,在高峰和低谷间跌宕的,盖棺定论的专辑。

4月30日的北京演唱会上朴树唱了新歌。新闻里说他“到最后泪洒现场”。“4月28日完成母带后暴怒,完全失控了,如果小建(经纪人)不拦着我,我不知道会做什么,感觉之前做的工作全部被浪费掉了。昨天中午平复下来了,学着接受不如意的东西,好难啊。”

4月30日,朴树北京演唱会。视觉中国 图

朴树今年44岁。在过去的14年以及更久的时间里,他活得像个躁郁症患者。在周而复始的自我怀疑、自我探求和自我否定后,他似乎想明白了,“艺术家是没有创造力的,他所做的事情只是把自我剔除掉,让自己成为连接宇宙的管道”。

能不能经常连得到就不一定了,“这个本能地和宇宙相连的信号,好像不大稳定”。(以上来自雷晓宇的特稿《Hello,朴树先生》)

也许他真的是躁郁症患者。

躁的时候相信自己的才华,倚赖曾经的痛苦,想彻底忘记自己又紧紧抓住自己不放,痛恨这个世界黏糊糊散发臭味的腐朽之物,恨不能一剑全部斩断。郁的时候他起不来床,不知道做音乐的意义在哪里,不确定自己的才华是否只是烈火青春的馈赠,满世界寻找精神和音乐上的导师却禁不住对他们产生怀疑。

好不容易在打坐和佛教中寻到一丝平静,又恐惧自己对别的一切事物都失去感觉。

音乐到底是纯粹的天赋灵感,还是需要阅历和智慧、知识、技巧累积方能为继的东西,目前的朴树相信是前者,但内心恐怕仍不能确信。

他还有很多不能确信的东西,比如音乐的词重不重要,拖了太久已经快要不喜欢的歌还有继续的必要吗?更近一步,非要坚持做音乐这件事不可吗?如果自己真的已经江郎才尽了呢?即使能够求得平静和衣食无忧,立足地又在哪里?

上一次的北京演唱会上朴树说:“前几年我都没怎么出家门,但是最封闭的时候我也清楚自己要做一个开放的人。这么多年我最想分享的就是这个,不要做冷漠的人。”

发自内心的善意和艺术家极度的自我,亦成为割裂朴树的一把刀。

在漫长的焦灼中诞生的《猎户星座》不是凤凰涅槃,是一颗鲜血淋淋的心。它几乎把朴树困死在里面,诞生之后亦继续纠缠,让他再度陷入自我怀疑。

朴树自己对它的理解是:“这张唱片说的就是我丧失了,我迷失了,然后我会找回来,就好像无论我去哪儿,都能找到回家的路一样。”

带有高光的歌在此前都已作为单曲发行过。《平凡之路》《在木星》《好好地》《Baby,До свидания》。这些是朴树的躁,曲调高昂意境疏朗,他把自己交给自然和命运,一跃跳到了月亮上。

剩下的,《狗屁青春》丧极了,像《追梦赤子心》拉长了脸,是青春在胸口内爆,瞪大眼睛注视零星磷火的诧异和不甘。喇叭声激昂壮阔,行军般地一去不返。

《The Fear In My Heart》是非坠落无以海阔天空的决然,《空帆船》则是对曲折、苦难和追寻的致敬。《Never Knows Tomorrow》,朴树站在时间的刀锋上举目眺望,对时间的一切感想都在这一刻浮上心头。

很多人在听《Forever Young》的时候哭了。《New Boy》的旋律,非常复古的“咚呲打呲”编曲。“所有曾疯狂过的都挂了/所有牛逼过的都颓了/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全都变沉默了”。他在等谁摔杯为号,以谁为荣,想和谁干,“一直干到我们全都被干掉”?

4月30日,朴树北京演唱会。东方IC 图

在音乐曾是塑造青少年人格的重要渠道的年代,朴树的出现并非偶像式的,而是作为听歌人心里的小人横空出世,带出人心里最纯粹最激烈的情感。

我们的朴师傅是否想过,如今他的对手到底是谁?战友是谁?谁又是可以倚赖之人?

好像勇猛地和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你的精神长存,但是空虚折损了你。

过去的很多年,朴树一直在寻找能拉他一把,为他找到心里的声音的制作人。可惜除了张亚东之外,他几乎从未如愿。他要的脏劲儿和大海的辽阔,外国大神们抓不住。于是新专辑里朴树自己做了不少制作的工作,曾经的先锋男孩却已成守旧中年。

当然,艺术无所谓守旧。只是流行摇滚的框架里,已经很少有东西能让人像当年一样眼睛一亮。

朴树说过自己曾经被佛教束缚,其实何止佛教。他的“易碎的、骄傲着、沸腾着的、不安着的”(《平凡之路》)心太过专注自己的感受,因此他的世界变得小而抽象。

爱情太痛了,他大概不想再写爱情。也可能是年轻时的朴树把爱情抽筋扒皮写到了尽头,这些歌至今听起来都叫人要咬紧牙关。“我多想留下来/永远在你枕边啊,日夜陪你欢愉呀”(《她在睡梦中》)。“我爱你啊我寂寞的爱人,我毫不保留地爱过你 ,给我的永远不会忘记”《我爱你 再见》。“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生如夏花》)。

后来他觉得痛苦,却失去写痛苦的能力。也可能他觉得痛苦不美,他恨它,不愿意将之入歌。

因此变得无话可说,无歌可写很多年。

于是他回到童年里,回到“故事开始之前”(《清白之年》)。依然是少年式的回望和忧愁,喟叹被无数人喟叹过的童年,里面有似是而非的情愫。

朴师傅或许可以做个诗人?同样的困境,换一个角度来看也许就是生机盎然的。好过做个“轴逼”,日夜与自己作战。

截至发稿,数字专辑已售出8万多张。
    校对:余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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