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乐坛填词人郑国江：我经历了粤语流行曲的战国时代

【编者按】

香港乐坛著名填词人郑国江（曾用笔名郑一川、江羽）在上个世纪80年代为粤语歌坛创作了大量优秀词作，其经典作品有张国荣的《风继续吹》、陈百强的《涟漪》和《偏偏喜欢你》、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梅艳芳的《似水流年》等。

近日，郑国江在内地出版了自己首部文字作品《郑国江词画人生》，讲述了多首作品的创作过程以及张国荣、陈百强、梅艳芳、邓丽君等人的故事。澎湃新闻经授权摘发其中《我与张国荣的合作》和《我经历了粤语流行曲的战国时代》两部分内容。

我与张国荣的合作

看张国荣在当年丽的映声年代初试啼声以American Pie 参赛已隐隐感到此子骨子里的野性。

在谭国基旗下时，他一直屈居在罗文、陈百强之下，对一个醉心演艺事业的年轻人，尤其对自己抱有满怀热望的他，自然有一种郁郁不得志的感觉。他内心有一团燃烧得炽热的火，在他跟陈百强演出的电影中，或许是角色使然，他每每透发出一种不甘心、不妥协的激情。

我跟罗文、陈百强合作良多，但一直没机会为张国荣写词。有一次，张国荣致电约我到一所中学见面，原来他那次在该校表演，虽然是第一次会面，但他好像遇到一个很相熟的朋友般，把心中积存的不满、怨气，通通在我这陌生朋友面前抒发出来。那次是因为他在电影《柠檬可乐》中，有一场戏中戏，需要一首插曲，请我为他写词。歌词的内容是描述罗密欧在舞会中初遇朱丽叶的感觉。

就算没有听过他的陈述，我都会写好这首词，我亦希望能像《眼泪为你流》般，凭这首歌提升歌手在乐坛的地位。我能做到的是细读莎士比亚在这场戏中的描写，好好地消化于曲词中，于是写成了《凝望》。可惜，这首歌的配套，远比不上《眼泪为你流》，只是一部电影的插曲而已，没达到我们预期的成效。可能因为这是一部群戏，没突出张国荣的戏份。

又过了几年，周聪请张国荣做主角演《鼓手》，剧中的主题曲和几首插曲邀得顾嘉辉为他作曲，我为他写词。他的戏演得好，歌亦唱得好，总算做出一点成绩来。但歌仍未能大红，反而后来翻录时，做出一点声势。那时候，张国荣已是炙手可热了。

终于一场官司，张国荣离开了谭国基转投华星唱片公司，他在该公司的第一张个人大碟，仍旧想到我。他交给我一首日本歌。我当时不知道这首歌是山口百惠告别乐坛的主题曲，如果知道的话，我可能以原曲的内容作题材，那会是一个很大的讽刺。

我很用心地听这首歌。歌的引子、配乐，给我一种风的感觉，正因这感觉，我联想到海边。年轻时，我常到赤柱，黄昏时很多青年男女在那儿泳罢烧烤。对着残余的火堆，该有很多故事发生吧！

我又想起一首中学时学过的歌。那时候爱听一个叫“周末的旋律”的节目，主持人经常播一些民歌和艺术歌曲，施义桂唱的《教我如何不想她》是其中一首热播的歌。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想着想着就以此情此景写成了《风继续吹》。

我劝你早点归去

你说你不想归去

只叫我抱着你

悠悠海风

冷却了野火堆

风继续吹

不忍远离

从“教我如何不想她”中借来海风和野火堆增加气氛。

歌录好以后，张国荣第一时间播给我听，更认真地请我给他意见，我想了想，对他说，歌坛中，有一个罗文已经够了，可以的话，最好用自己的唱法再录一遍。果然，因他深情的演绎，就以这首歌，征服了乐迷的心。

我经历了粤语流行曲的战国时代

在台湾歌手以歌舞团形式攻陷香港的当儿，粤语流行曲几成绝响。那时候，靠尹光等一辈歌手支撑着，形成一种“庙街文化”，这对粤语流行曲更是雪上加霜。大家都有一个错觉，这错觉是粤语流行曲是低俗的。直到谭炳文在EYT唱出由莉萨的《相思泪》恶搞写成的《伤心泪》，及合唱曲《分飞燕》播出后，事情才有一些起色。到《啼笑姻缘》面世，粤语流行曲的复兴似乎看到一些端倪。于是一些本来以唱英文歌或国语歌为主的歌手们都跃跃欲试，灌录粤语流行曲。

由于粤语流行曲长期积弱，各人对这曲种都不敢抱太大寄望，因此，早期的唱片公司都以测试市场的心态去制作。徐小凤的《风雨同路》大碟，一半是粤语流行曲，另一半是她最擅长的国语歌。温拿则广东歌与英文歌各占一半，陈百强的《眼泪为你流》录音带亦一面广东歌，一面英文歌。但这三张唱片都大卖，为粤语流行曲夺回桥头堡。

当各界都对粤语流行曲恢复信心之际，适逢内地市场开放。回乡客回乡探亲时，最方便且时髦的手信，便是一部卡式录音机和几盒录音带。因此，新歌的需求便大起来。于是，新的华资唱片公司便如雨后春笋。

一时间粤语流行曲处处闻，连香港电台的节目《新哥·新歌》都开设了金曲龙虎榜。报章亦加插专栏介绍和评论粤语流行曲的新碟。

当时得令的歌手，已被各外资公司签定了，而且各出奇谋挖角。四大外资公司各拥名牌，如EMI，有叶丽仪、叶振棠、林子祥、李龙基等，SONY有徐小凤、蔡枫华、大AL，宝丽金阵容最大，除温拿五虎外，还有关菊英、陈丽斯、邓丽君、关正杰。形势较弱的是华纳。华资的四大应首推娱乐唱片公司，这家以制作粤曲称雄的公司早期以一曲《啼笑姻缘》奠定江山，再以一曲《小李飞刀》名震乐坛。其次要算新兴唱片公司，甄妮以单天保至尊姿态出现，一曲《明日话今天》，与SONY的《风雨同路》对垒，形成势均力敌的局面。后来居上的还有永恒唱片公司，除熏妮的《每当变幻时》外，还有张伟文、冯伟棠、黄恺欣、张德兰等，阵容不弱。丽风唱片公司继续以莉萨、郑锦昌、甄秀仪、刘凤屏等歌星挂帅，各有拥趸。风行和文志，亦各有佳绩，风行一贯以粤剧老倌为主，文千岁、李宝莹外还有电视艺员，李香琴、谭炳文、郑少秋、汪明荃等。早期的配音片集如《带子红郎》的《天涯孤客》及电视剧主题曲《金丝雀》等都是很受欢迎的作品。

文志唱片公司以文就波押阵，文就波是早期粤语片年代的资深音乐人，曾以文就波大乐队的形式在各中式夜总会演出，公司以一首由罗文主唱的日本配音片集主题曲《锦绣前程》掀起了一场歌星争夺的战幔。

加上基奥、泉兴、大华等，形成一个粤语流行曲的战国时代，这个时代见证了，如罗宝生、李愿闻、望山人等逐渐退下火线，连擅写粤剧的撰曲人如叶绍德、苏翁等，亦减产。创作的火棒交了给黎小田、顾嘉辉、黄霑、卢国沾和在下。

早期，因“庙街文化”效应，我的词作都用笔名，记得母亲说，取名时，我本名国光的，但算命的说我欠水，因此把“光”字改成“江”字，到我替丽风唱片公司写歌词时，我要构思一个笔名，我想起一个有水但又笔画少的笔名，不知哪里来的灵感，竟然给我想出一个只有四画的名字来，这个名字就是一川，曾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都使用这笔名，但间中亦有用江上风、江泓……笔名太多，不能尽录。最后使用的笔名是娱乐唱片公司专用的江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