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磊：幽默应该来自生活本身的荒诞

黄磊的电影导演处女作《麻烦家族》于5月11日上映。日前，他风尘仆仆来到上海，先是去复旦大学参加了观影分享会，之后又马不停蹄赶往上海影城，偕主演李立群、张伟欣等出席首映礼，并接受了包括澎湃新闻在内的沪上媒体的采访。

从《家族之苦》中衍生的“另一个故事”

早在之前联络采访时，黄磊就特意请工作人员转达了一个要求：希望记者能先看电影。而到了首映礼当天开始采访的时刻，记者刚想发问，他就抢先一步说：“在你们提问前，先让我来问个问题：看片子吗？”显然，他希望自己的这部作品能被认真对待，即便相比“导演”，如今他更被认可的身份是茶余饭后街头巷议的电视明星。

黄磊为电影宣传造势

不论是阿姨妈妈们热追的八点档电视剧，还是年轻人喜欢的综艺真人秀，黄磊都驾驭得游刃有余，似乎无需再以导演之名锦上添花。他也承认：“以前的确想过要当电影导演，还弄了一堆的故事，但我不是那种特别有目标的人。尤其是年纪大了以后，更懒得做了，因为年轻的时候做过电视剧的导演，知道这是很累、很辛苦的工作。我现在当当演员，录录综艺节目，这些对我来说都挺轻松的。”

那么，又何必在不惑之年后，涉足新领域？

《夜半歌声》剧照

或许是为了一份初心。毕竟，正是电影《夜半歌声》让他从默默无闻而为外界所知。另一方面，如今这位常常被赞智商情商双高的“妇女之友”加“知心大叔”，曾几何时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文艺青年，“才华”是他褪了色却不曾放弃的标签。

而黄磊的夫子自道是：“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决定。回头想想，当初弄了那么多故事为什么就没拍？其实是自己没有准备好，怕拍不好。但是当我看到《家族之苦》的时候，我想到的不是自己有没有准备好，而是我能从这个故事里讲出另一个故事来。”

日本电影《家族之苦》

令黄磊从心动而行动的《家族之苦》是日本著名导演山田洋次去年的作品。影片的主题还是不离他一以贯之的“家庭”，故事并不复杂，一对老两口里的妻子一方突然提出离婚，继而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家庭危机。

黄磊口中的“别的故事”发生在北京郊区，李立群和张伟欣饰演的老夫妻养育了性格各异的大儿子（黄磊饰）、二女儿（海清饰）和小儿子（魏大勋饰）。老头儿喜欢上爆肚店喝两口小酒，顺便跟风姿绰约的老板娘（闫妮饰）拉拉家常，生活上不拘小节；老太太则把写作班视为主业，平日话不多，总是温文尔雅；大儿子一心扑在工作上，家里的大小事都由媳妇（孙莉饰）操持；强势的二女儿经常因为和自作聪敏的女婿（王旭饰）吵架就跑回娘家哭诉；内向的小儿子准备跟女友谈婚论嫁……家里的每个人原本各有各的生活轨迹，却因为二老的“婚变”，不得不聚在一起，试图平息风波。

“麻烦家族”齐上阵

既然是改编作品，必然逃不开被拿来和原作比较的命运。但黄磊解释：“其实完全是两部电影，调性、风格都不一样，只有框架是同一个。就连电影最后传达的态度都不同，山田导演更偏向冷静的旁观，而我更偏向于发问。”

黄磊说，他是想以家庭为口子，呈现当下中国的问题，比如堵车、学区房、生活的焦虑等，力图避免国产片中现实题材作品不接地气以及假大空的窘境。

本土化改编最难是角色

由此出发进行本土化的改编，黄磊说最难的就是角色的设计，必须在细节上面面俱到。山田洋次设计的家庭结构对于叙事而言非常理想，因此改编时被完全保留了下来。不过，看似一一对应的角色，实则可以细细体味出基于民族性的“异”与人性的“同”。

首先是李立群饰演的一家之主，他对妻子的态度，就跟日本版中桥爪功的演绎有所出入。因为“日本家庭的男权是摆在台面上的，但夫妻相处又体现着他们国民性的客气。而1949年后中国家庭就披上了妇女解放的外衣，夫妻关系看似是平等的，但实际上是隐性的男权。男人的表现就是认为一切都理所当然，也可以说是中国式的不客气，觉得面对自己的媳妇，这点事有啥”。

“正是由于日本是赤裸裸的男权社会，女人结婚后就不工作了。但这在中国不成立，所以我们把张伟欣和孙莉的职业设定为老师。她们都是站在媳妇的立场，能彼此理解，所以最后当离婚事件不了了之时，媳妇会觉得‘婆婆太可怜了’，这种联结在两部电影里又是相同的。”

“而我演的大儿子跟日本版也不一样。在日本，凡事需要大哥先发话，但中国家庭里，男人不太管这方面的事，主要是由女人来管，因此我们的家庭会议就由海清演的二女儿来主持。至于表演的方法，其实我就是照着李立群老师来演，因为父子之间是应该有联结的，包括我最后问自己的媳妇，你不会临老也来这么一手吧，还有李立群最后说的‘thank you’。”

“海清和王旭那对的设定，跟日本版一样是女强男弱，这是必须要有的戏剧冲突。但是海清的泼辣跟日本版里的二女儿的那种高冷又不一样；日本版里女婿有点迷迷糊糊的，而王旭的角色非常狡猾，可有时候又因为过于狡猾而被海清抓到小辫子。”

在黄磊看来，家庭戏不容易拍好，因为人人都有家，所以在设计角色时，“我们在这些细节上做了许多工作，为的是让电影显得更生动，让大家觉得这就是我们在生活的常态里会看到的一家人”。

幽默是需要脑补的

除了角色的设计之外，黄磊最在乎的就是电影里的幽默元素能否充分发酵，他把《麻烦家族》视为“严肃的轻喜剧”或者“不严肃的正剧”。

黄磊现场分享电影心得

在澎湃新闻记者参与的复旦观影活动中，会场内的笑声此起彼伏，贯穿全程。原本以为因为老师的身份，黄磊才特意在大学里安排了放映。后来在采访中，他才道出其中真意：“我知道有点年纪的人看了《麻烦家族》会更有感触，但我也很好奇95后的孩子们会不会接受电影里传达的幽默。我跟了许多场试映会，都是在大学里，事实证明不同年龄的人的幽默感是相通的。”

黄磊对“幽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我始终认为幽默是通过知觉产生，再经由我们脑补出来的。就像戏里我扔掉了墓地的广告，有一个拿着验尿杯的胖子吓得摔倒了。其实单独来看，都不好笑，但你会把两件事联系起来，过了那么一两秒才会笑出来——因为有这么一个反应的过程，才显得好玩。”

但是，黄磊又不愿意去搞笑，在他看来，“喜剧不应该仅仅是抖包袱或者语言上的逗笑”，而是来自生活本身的荒诞。比如爸爸要死了，明明是一家人最伤心的时刻，可马上就必须考虑怎么办葬礼、买什么样的墓地这些琐事。

“我希望拍的是平民式的喜剧，它跟大家的生活是联系在一起的。但我又不是想拍得太市井，它其实是一部很严肃的电影，不是只想逗大家一乐。这就是山田洋次导演的剧本里蕴藏的能量。”

他说自己试着把笑料处理得不那么刻意，不让你觉得它被处理过，但其实包含着许多深思熟虑：“我们采用的方法是悲喜交替，不把笑放到最大，也不把哭放到最大。就像我当执行导演排的《暗恋桃花源》，让你一会笑，一会哭，最后会觉得人很累，很空，这其实是一个能量被释放的过程，那个时候你就会有空间去思考了，电影的价值观也会随之传递出来，这是我最希望达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