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艺录｜朱振庚：笔墨即造型，造型即笔墨，二者一体乃至境

编者按：朱振庚是一个具有创造精神的水墨画家，他在中西文化冲击与交融的文化背景下，在传统水墨绘画向现代转型的际遇里，他以大量的面向社会、直面生活、抒发内心的速写作为根基，从西方现代艺术、中国民间美术、传统文人绘画之中汲取出最符合心性的语言符号，创造出朱振庚的水墨范式。前不久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行的”风骨有相——朱振庚艺术展”以约200幅余幅绘画作品，全面回顾朱振庚的艺术人生，呈现他在水墨领域的成就与贡献。“澎湃新闻·艺术评论”（www.thepaper.cn）推出其“谈艺录”，从砚边短语解读朱振庚的艺术与人生的领悟。

有水墨，有意境，有神韵，三者俱，佳画也。论其佳，三者不可缺一谈。

中国画笔意，园中有方易，方中有园难，一味园失于流俗，一味方，失于板结，好画，园中有方，方中寓园，乃佳作。

对中国画家来说绘画不可被书法异化，而要异化书法于绘画。我写书法，主要练线条，用在画上。

新旧无高下，“好”字见功夫。

笔墨即是造型，造型即是笔墨，两者融为一体，不可分割。乃中国画至高境界矣。

画有暗转法，谓之“神偷”也。

观画，意犹未尽，不了了之，好画。

绘画以变化入妙为上，不以执着一格为能事。从自己心里出，说自己本分话，其画足见其本。

明觉低下者之周围存在而自安于自体，活动于自性，自性于神我灿发创作之灵不息.。

破糟为精，从新而有，得不住法，是为妙用。

妙，非毫端之妙，乃明敏于目妙于心，传于手，果于毫端。

画家灵至，挥毫纵横，均有分寸在，均在分寸中。“语不惊人死不休”尚意者必能胜工。

画，性情而已；可尽情，不必囿于所谓“法理”。不求合理求合情，合情亦合理。

绘事唯感觉生生不已。进无忧，退亦无忧，无有进退之喜爱。

大学传曰：“君子无所不用其极”。其极，至善者也。绘者当于本领上下功夫，非无底功之乱来，至“随心所欲不逾矩”之境界，可谈用极。

包世臣讲“当于目而有据”，“当”乃有尺度，恰到好处，正是火候之谓，画家于“当”处收笔，善知之也。

敏感、善思、迁想、出奇而后妙得。

画家能拙且不知何者为野，野必得拙趣，然后始可成家。

绘画有高下，拙野有区分。古人云“野可顷刻成就，拙则历尽一切境界然后解悟，野是顿，拙是渐。其才到野，去拙远矣，野不得拙，必有市气。”

画境老顽童者，天成至境之象，归一拙字。

一个画家画拙难，画乱难，画简难。“乱”和“简”的高层次就是拙小孩子画拙，长大了就拙不起来了。画家老来拙且自然，一是才气，二是学识修养，三是恒常渐变，很可贵。

画要拙重，不轻浮，在气格修养，不在笔墨技巧。譬如“娘娘腔”怎能画出“丈夫”笔？

“拙”失、失“我”，亦同俗矣。笔墨之趣不可浮为之。当惕之、慎之、戒之。况笔墨游戏乎？中国画之“毒品”也。

传统的生命是创造。当传统被异化为一股“复古风”时，就要讲讲“现代”；现代被演化成“皇帝的新衣”时，就要讲讲“传统”。

用古不为古用，是为善用古，“古”于内而发新于外，是为善“推陈”.。用古当善推陈，徒古之貌，无今之新，乃食古寄生者也。

学习古人，当善读其作，得其用心，以吾情印见他之情，观其佳作，读画之心，引为知音。

变古法须有胜古人处，守法不变，法之奴也。

不知古人或无质于古，却言不取古法——愚顽也。

与古人通，传现代神。

用古贵在一个“化”字。化有两个层次：一是“有我”，二是存己神不泥古。

真正的一，无二。只有平庸的画家一辈子做一种样式复制的游戏。

对前辈名师，师其心不摹拟其迹。上世纪七十年代一批人学黄胄。照搬黄胄，不如黄胄，便是多余

于传统中识现代，于现代中醒传统。

中国画家除有天分外，还要多读书、写字。有心境，讲究天人合一，而后可驰骋自由。

俗者不治，画之贼也。

绘画之学，学之，好之，不如乐之，乐养之，画之上乘。

画家之论，平日躬践艺事之蕴藉，一一自心得而发也。

持轻便快利之笔者，往往浮而不资，浅率凡俗。“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也”，“大家”往往善愚，小巧岂可大智哉？

得心不应手处，即当停笔，于不了处了之，于未完成处任之。“闹心“之作必撕之，决不可半点手软。让滞涩让位灵爽。宁养其情，不可妄笔。

笔不达适，养心以待，必以情发。情发则捷取，不可失之。乘机援笔以畅。

画一张好画是心里起作用而不完全在手。“熟能返生”是心里要有新的想法再去画，不要老是用手重复以往的东西，一个人画画处在很熟练的状态时须要提醒自己警觉的时候。可以停下来写写字，读点书，让脑子放松下来，思考些新问题，经常保持一种新鲜感觉，对画家很重要。在潜意识里，“自信”和挫折感、生涩感并存。也不无好处。

成功者，靠自学，求自得，一生自己教自己。于艺术躬践中即学也。

所谓教也，指示而已。不可教人舍己而从我。所谓学也，善思变通，师别人不失自我之性情。

艺术家可独行，不可偏见，不可用其一，而废其余。共赏流易之作，其传不久，察察者明焉。

大家者当独步于人迹不到处，非回桓效步也。

文人画尚平淡。平淡出于自然，故学“平淡”者已属刻意，适得其反也。

“好画总是朝前看，孬画都是往后看”。“倒退”和“偏见”与艺术的发展相悖，没有出路。此风旺盛，这个时代便难出有意义的大家。

画界君子尊重前辈，爱护后学，不为“稻粮谋”失德，当以中和之美为德正。

真艺术家，不尽艺术，不懂世情，多在逆境，品得人间真味，具真性情得真艺术。

画人一生，播种“虚荣”，必然收获“平庸”。

当下时兴“作秀”，画人竞做“秀才”弃画才，学术不明，必陷歧途。

爱艺术，一生心。

行乎法又超乎法理，艺术乃艺术家内中心灵之修为，非表象之律则。

二十多年前我期盼着有一天那地地道道的“土线条”、“土造型”能降临到我的头上，这一天终于来了，于我笔下已见“土”之我中，亦我之“土’中。

古的、土的、洋的为我所用。绘画之多端万变之不穷，新新不已，其宗任性情。

做艺术，实到了头，虚到了家，方见天成。

在中、西、土三者中融立出自己的艺术个性。

我对民间艺术之“土”，非常用心，如何用心？用“土”之心，同己之心，见土即喜，与土相印，不知觉也。每出作品，自见其喜，其“土”，当比土之还“土”。大土大现代”即我“别有用心也。

吾之性灵与古人接，与民间接，与当代生活接，相浃而俱化之，志不可夺也。

感记三则：一是以“写实心”出游戏法。二是以“变形心”出写实路。三是以“渺冥心”出工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