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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时代在“原二代”身上有了踪影

孔鲤
2017-06-03 18:07
来源:澎湃新闻
有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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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给七十多集的《白鹿原》做一个划分,那么前十七集可以算作是白鹿原上第一代人的生长与第二代人的成长,从第十八集开始到第三十四集结束,则意味着白鹿原上第二代人逐渐做好了各自的选择,命运的齿轮也在转动着。

而在第三十四集最后一幕,《白鹿原》以充满仪式感的画面标志着中国革命的春风沐雨要告终了,暴风雨就要来了。

在陈忠实原著小说里,这十七集占据的篇幅只从第八章到了第十二章,主要讲述了两件事:田小娥来龙去脉和镇嵩军西安围城,而编剧也在这两件事上着手,使之糅合在了一块。

一、田小娥列传

王全安的电影版《白鹿原》被人诟病为“田小娥传”,整部电影尽管画面、配乐和表演都很好,但主线放在了田小娥身上,失去了白鹿原原本的表达。

尽管这部“田小娥传”以田小娥为主线,但在故事表达上完全忠于原著,人们往往会将目光集中在演员身上,而忽略了对人物的关注,以至于对田小娥这个人物难以产生同情之理解。

电视剧则不然,由于篇幅较长,编剧足可以“优哉游哉”地给田小娥塑造一个人物小传,将原著里散乱在各处的细节都丰满起来,让观众足以对田小娥有一个感同身受的认知。

拿到这个人物时,我们看在眼里的是:田小娥身为郭举人的妻子,和郭举人的长工黑娃有了奸情,随后被休回家,又被黑娃娶走;紧接着黑娃去了别处,田小娥被鹿子霖奸污,又受鹿子霖的指使和白孝文有了情感。

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个“荡妇”。也因此很多人在看到电视剧版田小娥扮演者李沁的时候,会下意识觉得她演不好田小娥,因为李沁太清纯了,不够风骚。

这就陷入到标签化人物的局面里去了,作为田小娥,她究竟应该是风骚还是清纯呢?

李沁在纪录片里这样说:“她(秦海璐)就说其实很简单,田小娥的这种媚和她的这种女人味是与生俱来的,她是这种自信,所以她才会仰着头、挺着胸,跟你说话的时候带着那个劲儿,她是融入到骨子里的这种东西。”

可以说这样对人物的把握是精准的,田小娥的风骚不是流露到外面的(事实上“风骚”这个词本身就已有了价值判断),而是骨子里自信带来的媚,身为具有自主意识的女性,她心气高,却最终不得不被时代和礼教压迫,而这样有自主意识却又不彻底的女性,在那个时代就会被人视作“风骚”。

编剧在塑造这个人物时,将书中的黄老五和田秀才合二为一,给了田小娥以丰富的人物前传,以让观众更加能够理解这个人物。

黄老五在原著里是特别吝啬的一个人,吃饭都必须舔干净碗;而田小娥的父亲田秀才则因为封建礼教的影响,对女儿的奸情感到羞耻。编剧让黄老五和田秀才合二为一,一方面田秀才深受封建礼教影响,认为女儿的行为不端给自己丢了脸,另一方面田秀才也变成了贪财之人,因此甘愿把女儿嫁给可以给田小娥当爷爷的郭举人。——从这样的杂糅中我们能发现,田小娥的背景更加充实,她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却因为父亲贪财而遭受到命运的不公,当我们不再以看客视角而是以田小娥视角来看这些事时,对这个人物的理解就立体许多了。

有趣的一点是,原著里田小娥和黑娃的第一次互动在电视剧里完整地被保留了下来:“下砖头台阶的当儿,小女人脚下一拐,摔倒了……黑娃就搀住小女人的胳膊,扶她走上台阶,揭开竹皮帘子,刚跷脚进厢房门坎,小女人‘哎哟’一声,几乎跌倒……他扶她坐到炕边上刚松开手,她又‘哎哟’一声,几乎从炕边上翻跌下来……”

第一下是真的摔跤,当时田小娥并没有想要勾引黑娃的意思,从表演中我们可以看出第一次的时候眼神是惊慌的;而第二下的时候眼睛已经游离在外了,这时田小娥想的是试探黑娃;在试探黑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后,第三下就是故意的了,于是在原著里这么写:“她的胸脯紧紧贴着他的胸脯,黑娃觉得简直要焚毁了。他一用劲就把她托起来,轻轻放到铺着竹蔑凉席的炕面上,他感到她搂扒着的手臂依依不舍地松开了。”

这一层一层的意思逐步体现在田小娥身上,动作仿佛只是一连串的,但很明显有不同的层次感,这个人物也因此活了起来。

第二十八集的时候,终于和原著第八章对上了钩:“黑娃引着一个罕见的漂亮女人回到白鹿村。”而另一个故事也早已开启。

二、暴风雨前夜

在《人间正道是沧桑》里,尽管讲述的是国共路线之争,但在正式进入主线之前,它花了足足十集的篇幅讲述了不同阵营的人在黄埔军校的故事,这是中国革命的青春时代。在这段时间,中国最有生命力的青年们汇聚一堂,或北伐革命或探求中国道路,尽管有理念上的分歧,但在表达上却是温和的、包容的,直到中山舰事件和四一二事件爆发,中国革命进入暴风雨之中。

《白鹿原》同样花了大量的篇幅来叙述这个“青年时代”,白鹿原上第二代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鹿兆鹏、鹿兆海、白孝文、白灵,有的入了共产党,有的参了军,有的坚守传统,有的还在追寻……这是一个类似《三国演义》开头十八路诸侯伐董卓的结构,不同的人来到同一个地方,大家相遇,然后产生分歧,然后分开,时代在他们身上有了踪影。

提到《三国演义》,第三十二集里,编剧借着朱先生之口表达了自己对历史以及自己眼中旁人对历史的看法。军阀吴佩孚手下的刘军长(历史原型是刘镇华)在西安城外围着城,朱先生前来劝说,在复述了原著的内容后,朱先生问:“刘军长,您听过《三国演义》吗?三让徐州,刘军长听过吗?”刘军长最爱听的就是《三国演义》,于是他立刻说:“陶谦仁义让徐州,为了老百姓,宁可给刘备,也不给曹操。”朱先生摇摇头说:“那是《三国演义》的说法,《三国志》里却不是这么记载。《三国志》记的是历史,它说陶谦乃一地军阀,残暴腐败、为害一方,误判形势,灭曹操满门,曹军打来,陶谦吓死,死之前对下属说,悔不该当初,还不如让与刘备。”

刘军长好奇:“这历史和演义,怎会有如此大的区分?”

接下来朱先生的回答才是编剧想要表达的,他没有停留在“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这种浅薄的虚无主义上,而是更深入地探讨了其原因:“自古以来呀,老百姓喜欢道义上感人的故事,根据自己的喜好演绎的历史,或流芳百世,或遗臭万年,岂是当政者能左右的呢?”

终于,在将近一半剧集后,编剧在原著改编的基础上表达了自己的历史观:历史是人民书写的,也是人民表述的。

而人民是相信有正义存在的。因此过去的历史在人们的口中,出现的不会是完整的、有生命的过去,而只会是通过乏味地把过去同现在进行比较、对照和影射,人们无法真正贴近过去的,也不需要贴近过去。

新的建构会立足于当下,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编剧的历史观,在这一分钟内不露峥嵘地第一次表达了出来。

这样的情形还发生在第三十四集,当国共携手并进时,鹿兆鹏(共产党)和岳维山(国民党)产生了分歧:而这样的分歧是矛盾的、割裂的。

在岳维山的眼中,他只需要拉拢最有能力的那群人,就可以稳定这个局面:“只有你和我,有资格在这舞台上唱戏,外面的这些人哪,充其量就算是个看客。”——这是传统中国统治阶级的思想,但在现代社会中却不再适用。

于是鹿兆鹏摇头:“我咋觉得,他们才是力量之所在呢?”

这看似是一个小分歧,原著里也并没有这一段,却真实又通俗地展现了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分歧,一个走精英主义,一个走群众路线——而最终谁会赢得最广大群众的支持呢?

结语 力量

原著第十二章最后,有这样一段话:“(岳维山)说着抓住坐在旁首的鹿兆鹏的手站立起来,两只挽着的手形成一个拳头高高举过头顶停留在空中,显示着团结的真诚,象征着擎天立地的力量。这个生动的画面摄人每一个与会者的眼睛储存于他们的脑底,并为后来完全相反的结局发出历史性的感叹。”

第三十四集最后也定格在这一幕,但谁都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作者孔鲤,微信公众号“书林斋”(微信号:Kongli1996),微博@孔鲤】
    校对:施鋆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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