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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斯蒂芬·金的缅因州,受虐者的伤痕

阿之
2017-07-12 22:06
来源:澎湃新闻
有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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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欢迎继续阅读。

这里或许有个文艺片,这里或许有个恐怖片。不知道你会闷到睡着,还是吓得更睡不着。

今晚聊聊一个小镇女人的故事。

电影《热泪伤痕》(Dolores Claiborne)改编自斯蒂芬·金的同名小说,英文原名中,小说和电影版本都直接拿女主角的名字作为作品名字,然而翻译成中文后,电影和小说分别有了两个不同的名字——电影叫《热泪伤痕》,小说叫《惊鸟》。

许多作家都对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有着孜孜不倦的描写热情,缅因州之于斯蒂芬·金,如同高密之于莫言、仙台之于伊坂幸太郎,不但是作者生长的地方,也是滋养作品灵感的土壤。

这个位于美国东北角、与加拿大的魁北克省接壤的州,虽然是新英格兰地区的最大州,可人口密度每平方千米却不到20人。

斯蒂芬·金笔下的缅因州,地广人稀、地形崎岖、丛林密布,那些高耸的山地和阴森的丛林就犹如英国侦探小说里伦敦寒冬的冰天雪地,可以隐藏诸多人性的罪恶。

中篇小说《1922》(收入于中篇小说集《暗夜无星》)里,一个缅因州籍的男子为了阻止妻子卖掉自家农场,和儿子合伙杀了她。

而长篇小说《穹顶之下》中,缅因州的小镇受超自然外力的威胁,居民们对抗外力的同时也见缝插针地为自己谋取私利,人性贪婪丑恶的一面显露无疑。

相比之下《热泪伤痕》则贴近生活得多,说的是一个婚姻不幸、生活艰苦的老年女子两次被当做杀人嫌疑犯的故事。

斯蒂芬·金的原著小说是以女主角多丽丝的第一人称视角写成的,正是因为笔下的案发背景是作者的故乡,作者深谙这里的风土人情和语言习惯。

斯蒂芬·金写作以用词雕琢、准确著称,在小说原著中,一向以标准英语写作的他,让多丽丝使用粗鄙、俚语化甚至有些语法错误的缅因州方言,叙述者身份与其使用语言的习惯贴合得天衣无缝。

而影片中也时时能体现小镇不同于大城市的民俗习惯。当多丽丝涉嫌杀死自己的老板薇拉时,在纽约做记者的女儿萨莲娜赶到了缅因州的警局探望自己的母亲,而处理案件的其中一个警察,就是萨莲娜的老同学;当她带着母亲走出警局时,路人用露骨的语言问候多丽丝“你真的杀了人吗”,多丽丝丝毫没有不悦,而是同样直白露骨地问候对方。

小镇不像大城市繁忙而注重隐私,这里每个人都互相认识,没有谁对谁一无所知,也没有谁对谁知根知底。多丽丝涉嫌杀死薇拉的事情在小镇人尽皆知,同样人尽皆知的,还有她在多年前涉嫌杀害自己的丈夫。

电影里的多丽丝其实是做了减法处理,凯西·贝茨并无原著小说里多丽丝的狂躁与暴戾,除了对丈夫颇具爆发力的反抗以外,大多数时候,她的神情内敛而娴静。

多丽丝曾有一段不幸的婚姻,丈夫曾家世显赫,后来家道中落沦为船工,回家后便把怨气撒在家人身上,久而久之养成了家暴的习惯。因为丈夫是家庭的经济支柱,也因为希望女儿有个完整的家庭,多丽丝一直忍气吞声,无奈丈夫变本加厉,酗酒、出言不逊,甚至企图强暴自己的女儿。

在一次调侃丈夫的衣冠不整却遭遇一顿暴打后,多丽丝认清了自己的下半辈子无法倚靠这个男人,因此她去了独身老妇人薇拉家当帮佣赚取生活费,这一当就当了二十几年。

薇拉虽性情怪癖且要求诸多,总是对多丽丝做家务挑三拣四,可是在人生道路上,她却是多丽丝的精神导师。这侧面反应了她们的共同境遇——在这片男权至上的土地,婚姻往往是女人幸福与否的最重要指标,婚姻的不幸就是她们共同的联结。

影片对薇拉的婚姻并无正面描写,但却可以从种种伏笔中旁敲侧击出一点端倪。

薇拉不请年轻女子做帮佣,或者一旦发现聘请的姑娘有招蜂引蝶的迹象,便立马炒对方鱿鱼,因此当她看到其貌不扬、中年发福的多丽丝来应聘时,她是满意的。

薇拉的丈夫死于一场车祸,但他的死却为她带来了欢乐与解脱,并且也毫无再觅伴侣的意思。

这可以推测薇拉与丈夫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因此她很想摆脱她丈夫;不请年轻姑娘也许是因为她丈夫曾和年轻姑娘发生过外遇。

这样隐晦的描写,一来是与原著小说多丽丝第一人称的视角暗合(多丽丝不可能清楚地知道薇拉婚姻的来龙去脉),二来则为多丽丝提供了一种理想的典范,并促使她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薇拉的现状仿佛在暗示多丽丝“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摆脱你那该死的丈夫,并像我一样赢得自由”。

谁都不知道薇拉丈夫的车祸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多丽丝的丈夫又何尝不能有相同的下场呢?

在一个日食之日,薇拉为多丽丝买齐了整套观看日食的装备,并对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有时候,当个泼妇是女人活下去的唯一办法。”(Sometimes being a bitch is all a woman's got to hold on to. )这句看似登不上大雅之堂的粗言野语,却成了作品的核心精神所在。正是这句话惊醒了饱受凌辱的多丽丝,她买齐了装备,决心在日食之日杀死自己的丈夫。

她丈夫果真死了,他跌进了荒地的陷阱中。她虽然被带到警局问话却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多年后当薇拉在自家别墅摔下楼梯而当场死亡时,多丽丝手拿擀面杖站在楼梯口,她再次成了杀人嫌疑犯。而那天,又是个日食之日。

日食在古今中外的迷信和传说里常常是灾难发生的预示,而在第一起命案中,那个日食的画面几乎占据了镜头的全部,很是触目惊心。当象征阴柔的月亮彻底遮挡了象征阳刚的太阳,仿佛柔弱的多丽丝用尽全力消耗光了丈夫的能量。

因为薇拉的死,多丽丝丈夫的命案被人重新提起,这也触及了萨莲娜不甚愉快的童年回忆。童年时期多丽丝对萨莲娜甚为严苛,不让她轻易与陌生人接触、不让她在外过夜。

不堪入耳的调戏、随时发生的性侵仿佛缅因州空气里的病菌,随时会入侵少女们的免疫系统,从而毁了她们的一生。可年幼的萨莲娜尚未能了解那一切,她和镇上大多数的居民一样,相信父亲是母亲杀害的。

但也因为薇拉的死,她得以重新与母亲相处,了解她、聆听她。母亲告诉她两起案件的来龙去脉并无罪释放。结局母女二人话别,多丽丝深情地抚摸着萨莲娜脖颈的伤口,那是她被父亲意图强奸时企图自毁留下的疤痕。

经过了生活一系列的摧残,多丽丝早已云淡风轻,她目送女儿奔赴自己的大好前程,轻描淡写地说:“走吧,你不会失去我。”

可生活中遭遇过的重创,如同萨莲娜的颈部伤口,永远都会有条疤痕在那。

    校对:徐亦嘉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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