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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金承志:我只想让情绪释放,让生活更美好

澎湃新闻记者 钱恋水
2017-06-09 14:28
来源:澎湃新闻
文艺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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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合唱团的新歌《魔都 魔都》写的是上海。

有点娘炮怕老婆、西装手表买菜、不够兄弟事不关己、AA制也算请客、突然拜访不是惊喜……这首歌大约是命题作文,久居上海的温州人金承志在歌里对上海人的描述并没有比北方小品及地域帖高明很多。

歌曲的后半段他指挥彩虹的团员们赞美上海人“敬业温暖负责优雅可爱”,把这座城市视作“第一次干杯、第一次恋爱”的地方。然而有这些品质,能够完成这一切的地方可以是上海,也可以是任何地方。

但彩虹合唱团毕竟是正当红。他们的演出一票难求,加演亦难求;出一首新歌便在社交媒体发酵,从《张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哪里了》《春节自救指南》《感觉身体被掏空》《外婆》无不如此。

一首歌的走红可能是偶然,每首都火就一定不是偶然。

很好的网感,准确的观察,幽默的表达,彩虹合唱团的“神曲”把与他们年龄相仿的都市年轻人生活里视为平常,更鲜有人将之入歌的犄角旮旯写成了歌。流行歌手唱爱情,独立音乐人放眼民间,都市白领这个庞大群体爱情以外的生活恰无人关心。

而我们的金指挥,上音科班出身,古典功底扎实。他的作品不仅能博白领们的会心一笑,而且声势浩大,声色俱全。别人的描摹常是一言堂,他的作品却像热闹沙龙,大伙讲述、抒情、扮演,深度代入不亦乐乎。

是大众文化没错,但又因为形式的严谨和音乐的优美而高于大众审美。高得不多,雅俗共赏,是美的教育,因此传播迅速。分享一首彩虹合唱团的歌可以起到这样的功效:我时髦懂经,我品味不错,最重要的是我也和你一样。

许知远和金承志有过两次长长的茶馆和咖啡馆谈话。许先生以知识分子的态度努力想探寻金指挥一部分封闭的内心,敲击他的历史使命感。各种试探和引导都无果,金承志给出的解释是:“我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因此我对谁都一视同仁,这是真正的真诚。”

真诚的金承志是个矛盾的人。人都矛盾,他的矛盾在于:童年孤独,又将之视为最完美的童年;小学时代见识过集体霸凌的恶,长大后又积极投身游戏团体和合唱团体;欣赏上海人式的距离感和仪式感,内心却向往魏晋名士的风流风骨;热爱古典文化,对喧闹的种种现代文化亦能拥抱。

许知远难理解的是,1987年出生的金承志和他这代知识分子在对待“历史使命”的认知上有根本不同。金承志这样说:“他们那代人更叛逆勇敢,而我没有使命感,生而渴望自由,精神上更从容。我喜欢他,但不想成为他。”

采访金承志,联络人表示“难约超过范冰冰”。聊起来他倒健谈坦诚,难约无非是因为“我在调整节奏,30岁了要给自己充电”。

彩虹合唱团指挥金承志

对话

澎湃新闻:关于对外界的态度有过几个阶段的变化?现在处于什么阶段?

金承志:一直变化不大,因为始终在两个角色之间转换。作曲和指挥一个内向一个外向,一个需要长时间的放空和思考,一个需要有计划性地协调各种关系。现在依然需要在二者间切换,不过会更忙而已。但我重视“废掉的时间”,会给自己留够。

澎湃新闻:对《魔都 魔都》满意吗?

金承志:一直想写上海。非上海人对上海的看法有很多误解,我把它写在歌曲的前半部分。这首歌分为内容和回馈。当人们对商业化城市的守则和善良有了需求才会理解上海。这首歌比我从前七八分钟的作品短很多,很难做到常规的四步走,只能做到由情绪的酝酿到爆发。

澎湃新闻:写这些作品过瘾,还是《泽雅集》这样的过瘾?

金承志:过瘾点不同。作品分为有感而发、命题或者兼而有之。

最过瘾的永远是灵感迸发的那个点,比如我看到骑过巷口的自行车后座有个小女孩在荡着脚。这个小姑娘变成《泽雅集》里的小姑娘,脑袋里顿时开满桃花,小桥流水。

《春节自救指南》有一段rap我边踱步边想,一个人念词扮演各种角色,自己跟七大姑八大姨对战又不能撕破脸。模拟她们口气和口音的过程非常过瘾。

澎湃新闻:在上海多少年?上海人和你欣赏的魏晋名士非常不同。

金承志:十年。相较明清一代的人,春秋战国或者魏晋的人更有自由。当然现在的人也自由,可以自由选择上终南山,但少有人耐得住寂寞。

澎湃新闻:所以你的态度是?

金承志:潇洒张狂没意思,发个癫会把自己弄死,所以干嘛要发癫。吐槽的人多得是,我想做的只是让情绪释放,让生活更美好。

澎湃新闻:生活中碰到过真正的狂士吗?未必是行事乖张的,但真的非常自我,远离时代和人群的。

金承志:狂的有,“士”没有,现在缺的是“士”。

澎湃新闻:有没有一部分作品是有想取悦大众的意味?会用力过猛吗?自己会反思吗?

金承志:肯定有啊,写出来的东西至少要能戳中我自己。

很多人以为彩虹最受人欢迎的是那些“神曲”,其实网易云音乐上收藏数最多的反而是《我喜欢》,十六岁年轻人的世界。

用力过猛,说的是我指挥时候的样子吗?是这样,团员们都不是专业选手,要是我表情稍微懈怠他们就个个死鱼脸……指挥时候我是背对观众的,那副样子是给团员们看的。

澎湃新闻:对大众媒体和自媒体的态度看法和了解有什么改变?

金承志:跟别人聊天最易被误解,采完的访就是泼出去的水,只要不是恶意诋毁就好。即使同一个文本,阅读者本身也会有不同的解读。

澎湃新闻:彩虹的作品选题、营销推广是怎么操作的?

金承志:选题大部分来自我自己。我也想有个智囊团,这样一定会更好。但别人的语汇和自己的毕竟有所不同,智囊团解决不了基本问题。一本正经讨论选题没用,像这样的聊天双方能汲取到的东西还会更多一点。

我有一个助手,作品里如果有他的参与,会署名。也有运营团队,毕竟那么多团员。

澎湃新闻:现在合唱团的排练和演出强度怎样?

金承志:排练还是一周一次,一次3小时。在规定的时间里完不成任务,我认为只能归咎为效率的低下,而不代表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填。

额外的会带来小收入的演出,全靠大家自愿,这是我们这个团队珍贵的地方。

澎湃新闻:名声对这个团体有什么影响?

金承志:几乎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业能吃饱饭,这才是良性道路。

有影响的是我能给到他们的东西。去年他们对我不满意,觉得我没进步。他们是这样的,我往前走10米,他们能走8米。去年我只走了2米,他们还是走了8米……还好今年我又跳了一步,到了他们期许的程度。

澎湃新闻:没有后顾之忧地做一件事,会不会缺点劲道?

金承志:我从来不认为吃苦或者失败就会有劲。人类的历史上一直在重复这些,不会有本质的区别。

澎湃新闻:个体的体验还是有不同。

金承志:中国的音乐没有良好的市场,结构粗放,古典音乐在中国几乎没有市场。所以我们仍然需要一段安定、富裕、良性的时间,人要先吃饱饭才能想其他。

我们在时代的风浪里暂时看不清,但我相信大环境会越来越好。

澎湃新闻:所以你对时代的态度是?

金承志:经济低谷会带来文化繁荣,当然这只是普遍的规律……我会把自己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观看着时代浪潮,但自己并没有置身在内。我在我的饮酒和创作时间内。当然后来痛风了,只能小酌。

澎湃新闻:害怕失败吗?怕有一天戳不中大众的G点吗?

金承志:不怕,都不理我了,我还有我。成功和失败之间没有一条清晰的界线,重要的是有没有活出我喜欢的样子。

澎湃新闻:写不出满意的作品了呢?

金承志:那只能说明我投入得不够多,大不了多排练。古典音乐的作曲就像工业化流程,创作不仅仅是灵感迸发,而是积累,说堆砌都可以。

澎湃新闻:关于二次元的作品,你的好奇心和精力足够让你去了解这个世界吗?

金承志:我对这首歌不是太满意,它还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但我一直想写二次元的歌,毕竟自己15岁不到就开始看动漫。2000年去上海、成都、重庆漫展的时候,Cosplay连亚文化都算不上,被当作毒瘤,警察都要管的。

澎湃新闻:关于二次元你想从什么角度写?

金承志:某一个动漫的主题。我不满意的作品一般都是泛泛而谈的。一部作品有明确的框架才能有细节。

澎湃新闻:最喜欢哪部动漫?

金承志:《圣斗士星矢》。

澎湃新闻:被你们“神曲”吸引进音乐厅的观众,对你们的其它作品观感怎样?有没有想过以美好的方式挠大众的痒,可能他们也只记得被挠到痒了而已。

金承志:我能感受到他们受到美的教育,散场签售时会有人问我“上半场的某首歌叫什么”之类的问题。

来听的观众其实都不带基本预设,并不是非要听到《春节自救指南》。我觉得他们看重的是整体体验。

澎湃新闻:你是更好的观察者,还是更好的思考者?有没有想过转变?

金承志: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有的人就终结在思考上。我的做法是解读情绪让它释放,从画面到情绪连接起来,最后的目的是把情绪解决。

音乐作品是有局限性的,一部100万字的小说可以表达的东西在一个音乐作品里就很难全部展现。音乐能做的是通过素材的拼凑和逻辑线的展开解决情绪——平复悲伤,带来安慰和快乐……如果一个音乐作品让别人听完只有尴尬,那就是失败的。

澎湃新闻:音乐光是解决情绪问题就够了吗,会不会太虚弱?

金承志:今年三月在上海的音乐会,上半场是英语、德语、拉丁语歌曲,下半场是《落霞集》里的套曲和那几首大家喜闻乐见的歌。

这些作品在一起制造的是完整的情绪体验。《外婆》的时候观众会抹眼泪,之后紧跟一首爆笑的歌,带来喜怒哀乐快速而强烈的情绪转换,很爽。这也是音乐会的名字叫《永恒与一日》的缘由。

澎湃新闻:就像繁荣时期的香港电影,一个半小时体验强烈的情绪转换。

金承志:是。关掉外界,里面的自己就是全世界。

澎湃新闻:音乐有境界的高低吗?共鸣、安慰、鼓舞和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有高下之分吗?

金承志:音乐的技巧有成熟和不成熟之分,但除此之外我认为没有高下。

澎湃新闻:说自己特别乐天的人,一般都不是太快乐……

金承志:是真的,我乐天到许知远都忧郁了。我不会把悲伤隔夜,几乎不会因为情绪问题孤枕难眠。实在不行就看书抄文章。

澎湃新闻:最近在看什么书?

金承志:《玻璃球游戏》,这次去杭州身边带的是《踩蛇》。刚订了一套《红楼梦》,小时候只草草翻过。这也是我长大后乐天的原因哈哈。

澎湃新闻:你说自己的童年完美,那么成人生活/世界的意义在哪里?

金承志:成人世界就是在消耗童年构建的美好。

童年构建得好,60岁才会被打败。构建得不好,30岁就被打败了。

澎湃新闻:心里有个乌托邦。

金承志:《我喜欢》这首歌的后面就是我一直在维护的乌托邦。有些东西我希望始终保持美好,跟钱多钱少没关系。

但客观来说,许知远、我父母这辈人用他们的叛逆和努力为我创造了一个物质丰满的世界,这样我才有可能在精神上从容。

澎湃新闻:你和许知远的那期《十三邀》……

金承志:大概是史上最无聊的一期。我俩很难互相理解,他一直想探知我内心深处那个点,想怎么破。

他不理解我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包袱,但实际那里面确实是一片光明的。这是时代的不同。我很喜欢他,但不想成为他。

澎湃新闻:你跟许知远说,你是个“外热内冷”的人,对谁都一视同仁。现在是冷还是热?

金承志:说啥都是得罪人。我们的聊天再烂也很好玩。

澎湃新闻:精神上能够自己自足吗?需要别人的参与吗?

金承志:完全可以。

    校对:徐亦嘉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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