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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龙江︱周作人好友的一本日记

赵龙江
2017-06-18 14:05
来源:澎湃新闻
上海书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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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祖正(1895-1978),字耀辰,江苏昆山人。书斋名“骆驼书屋”。周作人好友。曾任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教授、西方文学系主任等。

早年读鲁迅、周作人日记,知道并记住了徐祖正这个名字,他是周氏兄弟共同的朋友,所以这些年来,徐祖正也是我关注的旧人物之一了。

大约在2012年初,因朋友邀约,我曾写过一篇《略说徐祖正》,刊发于民刊《芳草地》。我在这篇文字中曾说:“他(徐祖正)的作品大多刊发于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尤其是在《语丝》以及稍后的《骆驼草》较为集中,其他如《创造》(季刊)、《创造月刊》《洪水》《莽原》《宇宙风》等也有零散刊载。”自上世纪三十年代之后,已很难见到他的创作了。不单是文章,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公开媒体上也极少见到他的名字,就像被蓄意隐藏起来。我曾推想,“三四十年代的徐祖正,却鲜有作品面世,也许是他纤敏的性格阻碍了他创作的自信。不止如此,他的名字也似乎渐渐消失......他原本就为人低调,潜意识多少也带有英伦绅士的清高,更主要的是他敏感的性格,使得他的社交范围固定而狭小。所以教学之余,惟有埋首于他自己的骆驼书屋里了”(拙文《略说徐祖正》)。

或许正因他性格不事张扬,以及朋友圈窄小,即使朋辈交往也多低调相处,所以很少引起关注,以至“出版的几种现代中国文学史,还是一如既往,连徐先生的名字也不提呢?”(节录自方纪生在日本重印《骆驼草》序言,载《明报月刊》1984年5月号)。

有关徐祖正与老友周作人以及八道湾朋友圈的这段时间的交往,我也猜测,“他与周作人还应是有所来往,至少也应是书问频通吧。这一时期的周作人日记尚未公开,故难以找到旁证。但还有两种可能,此时的徐祖正要么拘守故习,自安所遇,终日于书本中消遣时光;再就是与极少至密朋旧,围拢在一种说不清的格调里论文谈艺”(拙文《略说徐祖正》)。

苦于材料无多,缺少必要的佐证,当年写《略说徐祖正》,只是匆匆应付了事。但这之后不久,我又有了新的发现。

还是在2012年,这年年末,朋友告诉我一个消息:华夏国拍2012秋季拍卖会,将有一本徐祖正1941年日记参拍。预展那天我去过,是在老北京饭店莱佛士宝石大厅。因为是带有目的而来,其他拍卖展品则无暇流连,记得尚有不少名人墨迹(俞樾、康生、曹轶欧、沈从文、俞平伯、邓云乡等),我只草草瞥过而已。

这是一本商务印书馆定制的民国三十年日记,绿色布面。作者用钢笔记录,虽大部分笔迹不算太潦草,但有些字句仍难于辨识,与我自存的一枚徐氏明信片字体大致无异。我曾在网上见过徐祖正毛笔墨迹,感觉远胜于他的硬笔,老辈文化人多有这样的功力。日记封面粘贴一方不大的白纸,用毛笔字写有“昆山徐祖正日记手稿(全年)。一九四一年之北大文学院,院长周作人。沦陷中之北平,祖正各种经历。众多人物同仁等事件,均详细记述之”,笔迹则不大像徐祖正,不知谁人手笔。

日记封面粘贴的一方白纸

我最为关心是这本日记的内容,但观看拍件,好像承办方自有时间要求规定,不允许每个观展者长时翻看,不许拍照,更不可复印。于是只能前后大略翻看,没有逐页目及。

泛阅徐氏日记,作者在这一年与周作人、钱稻孙等友人还是时有来往。总体印象是,他仍旧究心基督,但好像教学上不太开心。此时正值太平洋战争前夕,日军频频劫掠扩张,人心惶惶,致使校内教学秩序不好。友人则希望他做官从政,也许这并不符合徐的愿望,使得他这一时期很不开心。另外徐认为,老友周作人任用并信赖者有些是小人、坏人,而他本人不愿受小人作弄。这段日记还记录了作者听闻他人传言,即徐本人将做文学院长,另闻他回北师大继续做校长......教学混乱,加上种种传言,让他益加烦闷,以至经常失眠。日记记录了他常常去教堂及香山等处,有时也到住处附近的小土地庙,应该是借以暂离现实、排遣郁闷吧。

日记中多处记录有日常琐事,比如徐淑蓉(作者妹)1月16日去八道湾,得知张菼芳(周丰一妻子)住院,产一女婴(即周作人长孙女周美和);汤尔和之子托他找事做;顾夫人为徐的婚事来谈;到车站接周作人未见到,怀疑受人作弄;与同事某产生矛盾,致使三堂会审;母亲去世,徐淑蓉大哭不止......总之,感觉日记作者在这一年诸事不顺,烦闷苦恼。

七月十三日徐祖正日记

十二月五日徐祖正日记

日记作者与苦雨斋主人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他们意识主张相近,对艺术的理解亦多有契合处,故两人相知甚深。但他们在性格上却有所差异,相较周作人和群才济济的八道湾朋友圈中人,徐的个性则稍显另类。他笃信基督,专心教务,屏迹争名夺利之场,似乎只有读书和教学才是他安身立命的营生,所以面对动荡混乱时局,和有关于他的种种传言,致使他危不自安,于是郁闷苦恼和失眠。他常怀疑受人作弄,应出自他本能的敏感性格,这也许就是他郁闷失眠的根源。为缓解这怔忡不宁的状态,他只能求诸宗教,以获取短时安宁,或是闭门修业,暂时忘掉烦闷和不称意。

草草节阅徐氏日记,观看时间所限,我记忆中只是几个片段,馀皆不暇详记,而且所观日记前后内容不可能连贯,其中涉及人事因果,也很难做出判断。我想,若能自首彻尾从容阅读这部日记,一定还会发见徐氏与他人交往的更多细节,对八道湾文化圈的探究,以及对徐祖正周边人物的了解,或许还能有所助益。虽存遗憾,但我们多少也窥见了这位骆驼书屋主人当年日常中的片段故实,也算是有所收获了。

据知,拍卖这本日记,终以四万元成交。我想,徐祖正日记应该不止这一年,凭他纤敏的性格,还会有很多人事交往详细记录,内容一定不乏珍贵史料,真希望有一天他的日记能公开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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