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评“中国式相亲价目表”：新旧交替时代的双重荒诞

近日，一则关于“中国式相亲价目表”的报道迅速刷屏网络， 其中“门当户对是铁律”“我们不找外地的：外地人的征婚简历都扔树根下”“可以轻度残疾，但属羊的绝对不行！”“连房都没有，也敢来相亲？”等报道标题相当吸睛且骇人。

而更印象深刻的，是两张图表，一则是《中国式相亲鄙视链》，另一是《中国式相亲价目表》。前者列出户口鄙视链（以京籍京户为最高），房产鄙视链（以中心城区和教育质量高的城区为最高），学历鄙视链（男以海归博士最高，女以本科最高）。后者列出相亲男女双方从顶配到高配到标配到低配到简配到不考虑的详细条件。

对于成规模的相亲，中国人习惯上称之为相亲“市场”，既然是“市场”，有价目表很正常，关键是这个价目表怎么样。

在中国，婚姻从来就不是个人的私事，而是一个家庭甚至整个家族的大事。尤其是财富和权威越是掌握在家长和家族身上的时候，家庭对于婚姻的主导程度也就越高，所以结婚于家庭而言也叫联姻。而联姻的标准，在很长时间段里，就是门当户对，虽然古今中外不乏反例，但不影响其历史主潮地位。

近代以降，随着家庭结构的变化和家族力量的逐渐消失，恋爱自由和结婚批准都相继登上历史舞台。再后来改革开放，教育和工商业的兴盛，长辈在家庭中的财富和权威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维持一言九鼎的地位，家庭对于婚姻的干预作用也逐渐降低。直到近些年，房产在社会财富中异军突起，形成无可比拟的绝对优势，而早年通过福利分房、自建住房取得房产的长辈，再一次站在了家庭财富和权威的顶端。相亲市场价目表的标准选择权、定价权自然再次回到长辈手里。

有网友调侃，现在一线城市随便的两家联姻，都堪比千万级资产的企业并购整合，诚如其言。新时代里房产财富的突如其来，更增加了失去的风险焦虑，作为资产所有者或者“守夜人”的家长，当没有能力通过个人努力使得财富继续增值的时候，其目标就自然变成用尽一切经验，让自己的财富不要丢失或者缩水。在相亲市场上，就呈现为尽力把“外来的因素”以自己已有的经验和熟悉的方式控制住，严防一切可能出现的风险。相亲大爷大妈们之所以极力强调房产上的门当户对，说白了就是要确保自己保有的资产在结婚或离婚后，至少不吃亏。

如果说，在尚未形成结婚时签订财产协议习惯的当下，寻求房产的门当户对是迫不得已的话，那么要求户籍上的门当户对，更多的是长期的户籍体系下，个人记忆的伤痕式思维作祟。然而现在再也不是过去失去了城市户口，就面临着没有粮票、没有补贴、无法进城甚至无法生存的时代。一线城市户籍制度改革的相对保守，并不能改变户籍制度改革的大势。户籍鄙视链，终究只是一出属于旧时代的荒诞剧。

当公园里的大妈们将门当户对的焦点过度集中于房子和户口的时候，他们其实漠视的正是历史长河中门当户对最重要的内涵：门风清正、家教优良、忠厚孝悌、诗礼传家，当然，还有两方家长的志同道合。在过度关注自身一代利益的时候，他们其实也就忘了婚姻中最看重的，本应是下一代夫妻二人情投意合、同甘共苦、努力奋斗、琴瑟和鸣。对于财富和安全感的过度焦虑，已经让这张“相亲价目表”重心全失、面目扭曲。

在这样的价目表主导下，婚姻促进社会流动的功能日益关闭，罗密欧和茱莉亚、才子佳人状元郎的故事也越来越失去空间，社会心态渐趋保守，阶层日趋固化，社会活力和社会创新问题凸显，核心价值观建设也将受到巨大阻力。

门当户对固然是历史经验，但并不说明其本身具有合理性。正是在过去许多的反例中，我们看到了婚姻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超越等级、超越境遇的爱和责任。而自由恋爱和提高婚姻自由度的溢出效应，更不是几部小说戏曲所能概言。

古人说“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人伦之道，莫大乎夫妇”，又说“昏礼者，礼之本也”，关于婚姻中的种种不当价值观，是该想想如何正本清源地纠正解决一下了。

（原题为《相亲价目表：新旧交替时代的双重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