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小河的25年：从家里“有厕所就知足”到“星巴克来了”

“我刚才去楼上销售中心看了看沙盘，现在变成万科的盘咯，预售的单价已经是8500元了。”在贵州省贵阳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小河）的万科广场，姜江和他的表哥聊着天。

姜江今年35岁，经营着一家全国连锁品牌的旅游加盟网点，门店就在万科广场内的北京华联超市门口。他从小居住的大坡村距离万科广场约300米，2016年12月，姜江在签了拆迁合同后的一个月搬离了村子。

万科大都市三期项目“花样”沙盘

原本在大坡村进行的棚户改造项目叫大唐世家，是往西一街之隔大唐果楼盘的二期。姜江家里听到房子将成为万科的品牌都很高兴，“这意味着2019年拿到的房子还会升值。”

当地媒体报道，贵阳万科6月5日正式宣布拿下这幅位于盘江北路和盘江南路之间的宅地，总建筑面积48万平方米，该地块将作为万科大都市三期项目“花样”进行开发。澎湃新闻记者在花样销售中心看到，户型规划为86-126平方米，88.2平方米的户型为三房两厅一卫。

姜江与妻子和爸妈一起居住，自己盖的民房有两三百平方米，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差不多是这个面积，农地已经很少了，基本都盖着房子，也没多少村民还在务农，靠做生意或者打工过日子。在小河建厂征地的时候，姜江妈妈进厂做了工人。

大坡村

小河的拆迁补偿承诺原地拆一还一，没选够的面积用货币补偿——4200元/平方米左右，超出的面积也可以出钱补。如果是期房，当地政府一般会给过渡费，1平方米每月20元，以100平方米计算，每月就是2000元，政府一次性先给两年，约莫有个四五万元。大多数村民的拆迁房300平方米是有的。

根据一家国内知名中介网站上的信息，1500元可以在当地租到一套装修尚可的两室住宅，大唐果二手房的挂牌平均单价约7000元。

大唐果紧邻小河的主干道黄河路，沃尔玛、商场就在楼盘转角临街处，算是黄金地段。如果不追求地段，5000元/平方米在小河的二手房市场尚有许多选择。

贵阳电力线路器材厂家属区与背后的大唐果楼盘形成鲜明对比。

贵阳库存去化周期为11个月

大坡村的棚户改造是小河区众多改造项目之一。据贵阳经开区官网披露的统计数据，2017年1-6月，共计实施房屋征收项目19个（其中新项目8个），涉及红线范围内被征收房屋2982栋（大户）、总面积约113.54万平方米，完成签约2169栋（小户）、签约面积约94.77万平方米，签约率达83.47%，与去年上半年（41.85万平方米）相比增长55.83%；移交拆除1759栋（小户）、拆除面积75.44万平方米，拆除率约99%，同比（41.43万平方米）增长45.07%。

贵阳经开区2016年度政府信息公开年度报告称，经开区目前主要涉及陈亮棚户区改造的货币安置，涉及277户，涉及金额2.2亿元，户均79.42万元，按照经开区商品房均价5072元/平方米来测算，有效改善该项目被征收户的居住条件。

在小河发展史中，“拆迁”可能正是其必要经历的一个发展阶段。小河位于贵阳市南隅、贵阳龙洞堡国际机场以西10公里，北面与贵阳市中心城区之一的南明区接壤，处于贵阳市半小时核心圈内，以北3公里是铁路客运站——贵阳火车站，距中国西南最大的铁路货运编组站——贵阳南站2公里，区境内有整车货运站——贵阳西站。

小河2000年2月升格为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同年成为贵阳市辖行政区，面积63.13平方公里，区域里的路多以江河等水系命名。2012年11月，根据国务院的批复，贵阳市进行区划调整，撤销花溪区和小河区，成立新花溪区，经开区在原辖区范围内承担经济建设职能，辖区面积101.79平方公里，常住人口26万。而在1993年至1999年，小河镇的面积只有38.25平方公里。

原花溪区位于小河西南边，拥有天河潭风景区、青岩古镇景区等国家4A级、5A级旅游区，贵州大学、省委党校、贵州民族大学等高等院校，两区合并后，国土面积964.32平方公里，下辖2镇7乡18个社区服务中心，共122个行政村，52个居委会，2012年年末常住人口62.61万人。

根据2017年6月28日花溪区政府网站公布的1-5月经济运行情况，全区房地产开发项目58个，完成投资59.87亿元，同比增长40.5%；房销售面积59.51万平方米，同比增长47.6%。

根据贵阳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6月13日公布的数据，截至2017年5月末，全市商品住房库存量903.11万平方米，比今年一季度末下降20.44万平方米，比今年年初下降120.27万平方米，库存量逐步下降，库存去化周期为11个月，处于合理可控水平。

曾经的“厂区建设”

小河自1993年成立经开区以来的近25年发展史中，首个发展阶段或许可以称为“厂区建设”。

1990年代初，贵航集团旗下的一一〇、三七二、一六〇等3个军工单位从清镇搬迁到小河，合并成立西南工具总厂（“西工厂”）。差不多时间，散落在贵州省多地的航空航天系统下的军工企业陆续搬来，包括华锋厂、一五四、一八三、一四三、一二八和作为配套搬来的三〇〇医院等。此前，小河有几家比较大的老厂——黔江厂、电机厂、柴油机厂、贵阳电力线路器材厂等等。

因为西工厂规模较大，菜场、学校、舞厅、浴室、商店、单身宿舍楼、球场、小花园等等一应俱全，位于黄河路南端尽头的西工厂家属区成为了小河重要地标，家属区的大门口在当时是许多公交小巴的终点站。延着黄河路向北上坡到转盘算是黄河路的另一个地标，从这里往左是黄河北路，往右是长江路，再往上是黔江路。

仅转盘到西工厂家属区这一段黄河路来说，全长2公里不到，中间路段的两边就是电机厂和柴油机厂。而在这两个老厂之间有一家“经贸大厦”，是当时东西最全最好的百货店。因为与“金茂”音近，节假日从上海来探亲的孩子首次听大人说去“经贸”转转，会觉得格外亲切。

贵阳小河黄河路上的经贸大厦

曾经家里有“一个厕所就知足”

与许多支援三线建设的工厂一样，这些厂里的职工很多来自东北，来自上海的也占有一部分。孩子基本都在父母单位里的子弟学校读书。

现在从事招投标工作的刘旭，在此生活了30年。1987年，还是5岁的他就随父母来到小河。他父母所在的公司是为上述8家贵航集团旗下单位搬迁做先期准备工作而来的。

“我初中转到航二（航空二中，西工厂的子弟学校，有高中部）的。其实航二并非离家最近的学校，但是父母想让我读系统里的学校。二十五中，那时候父母觉得是所谓的社会学校嘛。”刘旭告诉记者，父母那一辈人有自己的骄傲。搬进厂区新建好的房子，又离市区近很多，无疑是让人高兴的。

已经从三〇〇医院退休的柳女士回忆起当时住进医院的家属楼依然很高兴，“最早过来的时候，小河还是大片的鱼塘和农田，很荒凉的。”她告诉记者，“1993年的时候，我写的一篇文章《厕缘》登在贵阳晚报上，稿费50元。到这里后，家里就有一间厕所，知足。”

柳女士的QQ空间里还保留着这篇文章。

柳女士还告诉记者，刚搬来的时候，单位家属福利房还没全盖好，医院双职工可以优先买，那时她好友一家买的是4500元一套房子。轮到她买的时候，大约在1995年，54平方米的房子15000元。她在1999年时将房子以5万元的价格卖掉了，现在因为医院地段不错，四五十平方米的房子可以卖到30万元了。“谁会想得到呢？”柳女士说。

2011年（上图）三〇〇医院附近与2017年（下图）三〇〇医院附近。

曾经让人羡慕的工厂家属区日渐在时间中老去，带电梯的商品房成为了人们新的向往，柳女士如今的期望是能置换一套电梯房。

“星巴克来了”

相同的情况也发生在其他几个厂的家属区。“西工厂太大了，难得拆，也是传了很多次的。但早晚得拆，位置好，就看谁家等得及咯。现在住的都是老人了，年轻一点的甚至中年人，早就买到小河的商品房小区去了。”姜江的表哥姜格就是西工厂的子弟，他建议姜江拿到房子后，卖掉一套投资商铺。他有自己的想法，“房子大家都不缺，但是好的商铺比房子租金多，涨得也快。”

姜格告诉记者，“小河以后三五个综合体是有的，太多了生意也不好做，还是要看位置的。”即将通车的贵阳轨交1号线，起于观山湖区窦官，经云岩区、南明区，止于贵阳经开区小孟工业园，全长35.196公里，共设车站25个，从小河的转盘到小孟工业园共设有4站地铁站；6月底，1号线观山湖区窦官站-贵阳北站的10站路已经在空车运行。

小河地区的商场从2009年后不断冒出，经贸大厦旁的海纳广场是最先兴起的综合性商场，肯德基、电影院、品牌时装、沃尔玛，有着综合体该有的品类。2016年9月，长江路上的万科广场建成营业。现在，位于转盘处（黄河路1号与香江路1号交会处）的龙湾国际正在招商，在建的综合体还有两个。

中关村贵阳科技园经开园区(小河-孟关乡生态工业园)党委书记田野向记者介绍，万达商业广场也在洽谈中，体量大约有10多万平方米。位置在西工厂家属区往西大约1公里的大寨村。

龙湾国际

“星巴克来了”在龙湾国际的招商广告中非常显眼，一杯定价并不便宜的星巴克咖啡就快成为小河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或许可以表明什么。龙湾国际的广告文案如是写道，“小河王座，一席定中央”，它附近有世纪华联超市和四十四医院。四十四医院曾经是国民党的医院，解放后由贵州省军区收编为陆军医院。

龙湾国际售楼处的销售人员告诉记者，“小房型125平方米，前几个月就卖完了，那时候预售单价是六七千元，现在的房型都是大的了，大概8300元/平方米吧。”

龙湾国际沙盘

新兴产业崛起

在贵阳市生态文明城市总体规划（2007-2020年）纲要中，至2020年，全市城镇人均住房建筑面积达到35平方米，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标准，基本实现户均拥有或租住一套功能配套、设施齐全的成套住房，住房成套率达到100%以上，城镇低收入家庭保障住房覆盖面达到100%，新建住宅区综合配套率和物业管理覆盖率达到100%。

2015年，小河主干道黄河路夜景。

万科广场门口恒大的广告牌。恒大的楼盘就在万科广场旁边。

在小河，高楼已经筑起了城市森林，万家灯火已经替代星星点亮夜空，随着老工业经济的没落，小河的新兴产业正崭露头角。

在对小河的规划中，纲要显示，小河区域涵盖小河、金竹等区域。依托现有国家经济技术开发区基础，培育一批优势企业，完善开发区配套设施建设，打造小河至孟关工业走廊，拓展开发区产业发展空间，努力建成中国西部独具特色的装备制造业基地。

小孟生态工业园是贵阳市重点规划建设的一类工业园区，是国家新型工业化产业示范基地。规划范围为北至西南环线及南明河，南至花溪区青岩镇杨梅村，西至将军山，东至凤凰山，总面积83平方公里。

根据官网介绍，小孟生态工业园近年陆续引进了中煤集团、中国普天、奇瑞控股、中联重科、枫叶集团、海尔集团、格力空调、险峰机床等一批央企和国内知名企业投资的项目。目前，经开区登记注册的工业企业总数达到600余家，2014年以来，新增规模以上工业企业13家，达到117家；新增亿元以上工业企业10家，达到55家；新增10亿元以上工业企业3家，达到9家，成为贵阳市最具发展潜力的工业经济区域之一和贵州省最重要的装备制造业基地。

园区按照“大项目——产业链——产业群——产业基地”的产业规划路径，完善“五园三中心”产业空间布局，重点聚集发展三大产业集群。着力发展以大数据外包服务中心、传化智能公路港为代表的大数据产业；以奇瑞客车、詹阳重工、汽车零部件为龙头的工程机械、汽车整车及零部件产业链的高端装备制造业；培育和发展以同济堂、勤邦生物为代表的新医药和健康产业。园区共有建设项目86个，其中产业项目47个，基础设施项目39个，项目开工率为72.9%，投产率为83%。

一张白纸式的拆迁

“2016年底，大约一个月的时间，拆迁合同就签完啦。同时期完成签约的，还有大数据安全中心的预留用地，同样有10多万平方米的体量，计划引入360(奇虎360科技有限公司)。”对拆迁工作，田野有许多心得分享，“减弱拆迁户抵抗博弈的心理是关键”。

以他和记者见面的小孟工业园服务中心的办公楼来说，“一共4幢楼，都是这里村集体的资产，我们算是租用，这样村里要搞什么活动或者公益也有资金来源。比如说大寨村，村集体承包土地名单中的村民，去年年底每个村民发2000元，也大约要300万元。”

“如果村民在一个月时间里完成拆迁签约，我们就有奖励，一个小户奖励几万，一大家三四个小户，也有20多万元。补偿的4300元/平方米，你说买万科、龙湾国际的房子买不起，这边的一鸣宽城4000多元的价钱还是可以买的。腾龙湾去年是4000多元，现在也涨到五六千元了。”田野说。

一大家中，满18周岁以上的成年子女算一个小户，根据当地政策，每个小户拆迁最高补偿240平方米。田野介绍，小河的这些村民还在务农的已经不多，收入来源除了打工外，很多来自民房出租。在小河西工厂家属区附近、转盘附近、大寨村等地，一个月一间200元，三四层楼有5间出租就有1万元收入了，并不比厂矿里的工人收入差。

田野还告诉记者，小河现在的拆迁比较顺利，是积累了很多经验来的。“引进一个项目拆一块地，还是存在一些问题。有些村民会不顾安全隐患加盖几层楼房，以增加博弈的筹码，这个加盖部分的质量可想而已。”他说，“临空经济区那边的小碧乡13个村，一次性全部拆平，花了300多亿元。第一年就是征地和拆迁，第二年开始招商引资，这样真的会减少很多安全隐患和矛盾冲突。”

田野说的临空经济区，指的是贵州双龙航空港经济区，成立于2014年10月，2017年5月升级为国家级临空经济示范区。公开资料显示，贵州双龙航空港经济区规划范围东起黔南自治州龙里中铁纵线，西至贵阳市南岳山脉，南起贵阳市南明小碧，北至贵阳市南明永乐，总面积为148平方公里。规划人口规模2020年为35万人，2030年为50万人。规划建设用地规模2020年为45平方公里，2030年为60平方公里。2020年规划人均城市建设用地为100平方米；人均居住用地为27平方米。

贵阳晚报6月7日的报道写到，今年1月，贵州双龙航空港经济区举行2017年一季度项目集中开工仪式，基础设施、土地一级开发整理、产业三大类共11个项目总投资超210亿元。

机场附近已经搬空待拆的楼房

除了小河经开区、双龙航空港经济区，级别不等的区域还有观山湖区，贵安新区，沙文、新天等国家级高新技术开发区。曾经军工单位扎营的山沟——清镇、扎佐、修文、息烽、开阳等等，已被容纳进贵阳市区的范围。根据贵阳市总体规划纲要，市域范围含市辖六区（南明区、云岩区、白云区、花溪区、乌当区、小河区）、一市（清镇市）、三县（修文县、开阳县、息烽县），总面积为8034平方公里。

而城镇化进程中难免存在的土地供需等矛盾，贵阳亦有。贵阳土地利用总体规划显示，2006-2020年，是贵阳市经济社会发展快速增长期，预计到2010年人均GDP将达到2.1万元，全市开始进入工业化发展的中期阶段，处于新一轮快速上升期；到2020年全市人均GDP将达到5.98万元，经济社会发展速度更快，建设用地需求将大幅增加。根据建设用地需求量多方案预测，2006-2020年全市需要新增建设用地36125公顷，但是，上位规划下达的建设用地增量指标仅为26100公顷，二者相差10025公顷，建设用地供需矛盾十分突出。另一方面，贵阳市后备耕地资源匮乏，人均占有土地资源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土地供需矛盾将进一步凸显。

化解矛盾之道惟有日后验证，无论如何，贵阳可安身立命的广厦已不止千万间，支援三线建设的老一辈人“有好房子可住”的心愿已经达成。贵阳的发展进程还将加快，一市三县的未来可能会比小河的昨天更好。7月17日新华社报道称，在全国31省份最低工资排名中，贵州最低工资第一档为1680元，排名第十。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部分人物姓名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