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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客漫画全集》:绘画是如何成为好笑的段子的

亚当·高普尼克
2017-08-08 10:03
来源:浦睿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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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1925年到2006年,《纽约客》80年间的漫画作品集结成了《纽约客漫画全集》一书,每十年一个分期,从大萧条、裸体主义到互联网时代,100多位漫画大师,2200幅漫画作品,生动地讲述了美国的当代史,这些令人捧腹的漫画正如杂志主编大卫·雷姆尼克所言,是“美国文化中至为长久的流行品”。

本文为亚当·高普尼克为该书所撰“简介”,他认为《纽约客》的漫画“创造幽默但又不止于幽默”,“想要探寻真相的强烈欲望和想要创造幽默的冲动让嘲弄不再有轻易的恶意、廉价的指责和故意的讽刺”从而“为我们的世界创造了全新的东西:一种讽刺的安宁”。以下内容由澎湃新闻经浦睿文化授权发布。

我们的世界充满了有趣的绘画。尽管卡通和漫画的历史并不像人们有时认为的那么悠久,但自从17世纪开始,它们确实就已经成了流行娱乐的通用语言。每个时代、每个国家,都有其最受欢迎的幽默绘画形式,也都有——或者说,曾经都有——用来刊载它们的杂志。既然这个世界充满了有趣的绘画和古老的杂志,一些看似不起眼的问题就值得一问:为什么留下的是这些漫画?为什么刊载它们的是这些杂志?这一幅漫画和其他漫画到底有什么区别?是什么能让人们一眼就认出这是《纽约客》的漫画,而不是《笨拙报》或者《花花公子》的漫画(那些对于《纽约客》来说太活泼的漫画通常都“失落”且“愉快”地刊登在了这些杂志上)?
“我没办法解释这种感觉——就是觉得我正在被别人用谷歌搜索这一点很有趣。”

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本书里的漫画解放出来。这些漫画历史悠久,从杂志诞生之初,一切都在疯狂发酵的20世纪20年代,到如今狂躁不安的新世纪,它们曾经不偏不倚地反映社会历史,现在却成为了塑造时代的一部分。回想起《纽约客》的漫画,它们大多都反映了当时那个年代宏大的主题。20世纪30年代的漫画很明显地画出了人们在大萧条时期的状态,而20世纪60年代的漫画则充分表现了社会走向经济繁荣的过程。但这些都只是时代变迁中几乎微不足道的变化,而上千幅漫画作品集中在一起则反映了历史车轮驶过时留下的车辙。当我们想起《纽约客》漫画的时候,没有人会想起其中的某一期、某一幅画,甚至某一句配文。

“正是一个让你觉得活着真好的天气。”

当然,有些配文确实深深地印刻在了我们的脑海里,比如:“我说它是菠菜,见鬼,它就是菠菜”,还有“要不‘永远也不’吧?‘永远也不’可以吗?”以及“在网上,没有人会知道你是条狗”。但我们不会在深夜突然醒来,回想这些有趣的段子;当我们闭上眼睛的时候,浮现在眼前的是画面。当我们想起《纽约客》的漫画时,我们想到的是双眼可及的人像和社会形态。

从编辑的角度来看,《纽约客》的漫画是没有什么主题可言的,不过这些漫画却非常典型地反映了现实社会中形形色色的角色。其中有一部分甚至已经成为了美国文化的一部分:海伦·霍金森笔下庄重、警惕的女护士长;彼得·阿尔诺笔下瘦骨嶙峋的狂欢者;詹姆斯·瑟伯笔下秃顶、苍白的丈夫和阴森森的康涅狄格州健硕的女子;爱德华·科伦笔下穿着大衣张牙舞爪、活泼欢快、极度乐观的母亲;罗兹·查斯特笔下耸着肩膀、上气不接下气、毫无希望的后现代怪胎。但我们同时也不会忘记那些相对来说更古怪、小众的漫画家:詹姆斯·史蒂文森笔下帕克大道与南汉普顿沾沾自喜的人;李·洛伦茨笔下好色的广告商;肖恩·戴笔下忧心忡忡的公司经理和他们成对角线似的眉毛;巴尼·托比笔下机智的孩子们。还有一些漫画家能够仅仅利用建筑来反映社会形态,比如说弗兰克·莫德尔笔下拥有优美比例的黑白博物馆,以及查尔斯·塞克逊笔下令人震撼的国际化大楼。还有时候,我们甚至会因为画面中的气氛而记住它们:小怀特尼·达罗对光影的微妙处理呈现出了小说家约翰·契弗笔下的黑暗世界和光明希望;罗伯特·曼考夫的精致、柔软的点画,偶尔夹杂着其锋利的幽默语句。

“我们在日本海域里,这是肯定的。”

以上所提到的每一位艺术家所做的事情都不仅仅是为了让我们发笑而已——或者说,如果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那也不是漫画本身让我们发笑。他们用铅笔在纸上落下的痕迹总结了人们的思想和历史的瞬间。《纽约客》的漫画家们在一页页的纸张中,包裹了——也可能是埋葬了——现实社会的所有一切,而又不会让我们看得精疲力竭。与那些要用两千多个单词才能表达思想的作家不一样,这些漫画家们能够依靠抓取某一个瞬间、某一种风格,几笔勾勒就表达出同样的思想。而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门外汉就只能惊讶地欣赏着这些不被人歌颂,甚至都没办法养家糊口(他们通常都会对你抱怨这件事情)的世间百态“速记员”的作品,想象着上个世纪曼哈顿岛以及周围发生的事情。

四川省的饺子温泉

《纽约客》漫画的风格,尽管不是一成不变,却能在全世界的漫画风格中独具一格。因为无论《纽约客》的风格如何变换、简化,它总是蕴藏着一颗现实主义的种子;总是通过真相,而不是奇思妙想,来传递信息;总是更注重真实,而不是标新立异。哈罗德·罗斯对于漫画要“真实”的这种坚持时刻跟随着他——“那不是管家,那是银行家。”“书架上的那个女人是活着,还是窒息了,还是死了?”——他的继任者也一直守护着这份坚持,这可不仅仅是吹毛求疵。罗斯的直觉告诉他,一幅好的漫画应该是我们观察世界的一扇窗户。

很长时间以来,那些为《纽约客》提供和编辑漫画的人都喜欢把漫画叫作“绘画”,而且,尽管这样的习惯已经不复存在,但其中所蕴含的深意还是让这些漫画显得更加特别。它们一开始都只是绘画,经过修改和编辑才成为了好笑的段子。总体来说,《纽约客》的漫画非常生动形象,但并不花里胡哨。连环画和漫画都与荒诞、古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脱胎于英式和美式插画的《纽约客》漫画的整体风格则更加轻松沉着,更加反映现实。《纽约客》漫画像是一条明亮的小巷,并且已经成为了20世纪20年代、20世纪30年代美国抒情现实主义插画的哨岗。《纽约客》的大多数漫画家绝不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他们都是迫切想要用笔墨描绘出现实三维世界的艺术家。《纽约客》20世纪20年代和20世纪30年代的漫画家和美国现实主义时代画家之间有着深刻的联系,那个时代的现实主义画家——本·杜·波伊斯、斯特海默、马什——的艺术惟妙惟肖,欢快活泼,对中央公园、第五大道以及在那里生活的人们所做的简洁描绘,都在《纽约客》的纸张间缭绕回荡。(实际上,本文作者本来打算写典型的20世纪30年代《纽约客》漫画和雷金纳德·马什的蚀刻画之间的紧密联系,不过他后来发现,那幅他本来打算赞美其拥有蚀刻画特性的漫画正是出自雷金纳德·马什之手。)当伟大的美国风格最终形成的时候,我们的现实主义将会占据重要位置,而《纽约客》漫画也将会为这一风格的形成做出卓越的贡献,就像杜米埃和居伊的漫画为法国19世纪的城市写实主义做出的贡献一样。

“霍华德,我觉得我们家的狗想要出门了。”

然而那种带有观察性的现实主义冲动也总是和极简主义作品中表现出来的美国特有的狂躁不安背道而驰。彼得·阿尔诺是《纽约客》毫无争议的天才漫画家,他以漫画中经久不衰的词组缩写和电报简化字而被读者记住:用X来代替俱乐部会员醉醺醺的眼神,用O来代替合唱团女孩望着远处的空洞洞的眼睛。这些有意识的风格化创作,比如那仿佛由埃及铬金装饰的对科瓦鲁威亚与索格洛的记忆,激发了人们对20世纪20年代的感情,而这一切都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了这本书里。尽管现在,这些漫画从总体上来说也许并不能代表《纽约客》的主流风格,但它们曾在不改变主流风格的前提下为其减去了沉重的负担。

正是由于力求用一些有识别度的象形文字来达到简化效果、对直奔主题的需求、追求正确以及还原真相的诉求之间的碰撞,《纽约客》最精彩的漫画才得以呈现给读者。这两者之间的博弈——创造幽默但又不止于幽默——赋予了纸张活力和生命力。这两者之间的角逐——漫画的简洁和社会报道的复杂——成就了《纽约客》漫画的天才之处。想要探寻真相的强烈欲望和想要创造幽默的冲动让嘲弄不再有轻易的恶意、廉价的指责和故意的讽刺。

这就让经典的《纽约客》漫画为我们的世界创造了全新的东西:一种讽刺的安宁。这是一种没有过分夸张的讽刺、反映真相的讽刺、客观的讽刺——没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任何事物进行嘲讽。这种隐秘的安宁、迷人的中立,注定会使一些更喜欢直白地表达愤怒的人恼火,不过这种安宁也为《纽约客》漫画的读者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也让买到《纽约客》的读者一定会先翻开漫画的那几页。他们喜欢这些漫画,因为它们有趣,但更因为它们面对现实时沉着、冷静的态度。也许《纽约客》里有乏味的漫画,但绝不会有充满偏见的漫画。(翻开杂志,一幅漫画的轻松和诙谐中和了毗邻专栏的严肃;也让与之出现在同一页,勉强机智、稍显有趣的文字作者也产生同样幽默的感觉。智慧并不会传染,不过优雅的思想可以给整个页面带来同样的气氛。)

“总是要我‘坐下’‘别动’‘站起来’——从来不让我‘思考’‘创新’‘做自己’。”

当然,教人如何成为艺术家的公式并不存在,而要成为那种让人一看见某幅漫画就想起作者本人的艺术家更是难上加难。虽然瑟伯很难称得上是这种艺术家,但正如奥登所写的那样,他就是那个画出“工业人草图轮廓”的漫画家。查尔斯·亚当斯的作品,即使被广告商滥用了几十年,其记录世界并用有趣的方式展现出来的魔力依然不减,也没有人能够与之匹敌。还有索尔·斯坦伯格——平面印刷界的毕加索——是一位永恒的漫画家,虽然他很讨厌“漫画家”这个词。(他不喜欢别人叫自己“漫画家”,正如他不喜欢被人叫作罗马尼亚人、犹太人、秃子,虽然他确实是罗马尼亚人、犹太人、秃子:天才就像间谍,在各种各样的人和边界之间穿行,并且不喜欢在护照上留下任何痕迹。)

“40岁生日快乐。我要带走你的上臂肌肉、年轻的声线、对咖啡的忍耐度、消化薯条的能力。其他的就留给你了。”

《纽约客》的漫画最擅长发扬虚构小说的特点:将风格和特点像木乃伊一样封存下来,展示给我们真实的生活。说到底,这是一种对我们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的记录,而不仅仅是插图;是用多种多样的风格来塑造多种多样的世界的能力,我们正因为如此才一次又一次地寻回那些已经埋藏在我们记忆中的绘画。《纽约客》的漫画朴实无华,只为给读者带来欢乐,但是翻阅本书,读者也会不禁思考,这些艺术家给予我们的不仅仅是或大或小、或高或低、或风趣或严肃的艺术形式,他们还给予了我们思想的棱镜,折射出时光的流逝。

《纽约客漫画全集》,[美]罗伯特·曼考夫编,邓楚阳译,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17年6月。
    校对:施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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