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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三人谈:救救学画学艺的孩子,别再考级了

澎湃新闻记者 陆林汉
2017-09-03 10:58
来源:澎湃新闻
艺术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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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教育三人谈。编辑 陆林汉(04:52)

《澎湃新闻·艺术评论》(www.thepaper.cn)从今天起将陆续推出艺术评论三人谈话类系列。本期话题为中国孩子的美术教育问题与艺术考级的反思。对话者分别为艺术评论家谢春彦、资深艺术投资顾问石建邦、《澎湃新闻·艺术评论》主编顾村言。

孩子的天性是最可宝贵的,甚至可以说每一位儿童都是真正的艺术家,但当下不少儿童艺术教育却进入了一个误区,而考级式的教育更是成为扼杀孩子天性的一个工具。谢春彦认为,至少学前的儿童是不应当由大人指导画画的,“(家长)的任务是给他准备笔墨纸等,然后呼唤面前这个小人儿,这位伟大天才的自在内心。”

谢春彦(左)、石建邦(中)、顾村言(右)
顾村言:因为9月1日刚开学嘛,我想《澎湃新闻·艺术评论》的这个三人谈艺术的新栏目就先从孩子的艺术教育开始聊起吧,因为现在的家长都注重孩子的艺术培育,包括音乐、绘画、美术。但我这些年的感受是,这里面有很多问题,比如无意识地有一种机械的功利化的教育在里面,包括现在针对孩子的美术与书法考级,我觉得对孩子的艺术学习反而有非常不好的影响。
谢春彦:我觉得呢,这个儿童啊,是我们人的童年,每个人都有儿童时候。而人类的童年呢是原始人。这两个东西是相类的。在先民时期,你看现在这个山洞岩画,可能那个时候一两万年以前,人的语言还没有完全出现,文字也没有出现,但是那个画,可以说后来的毕加索,马蒂斯包括齐白石都无法跟他类比。

我们人的童年,小孩子也就相类似这个时候的原始人,他一下笔就是中锋,他元气淋漓,他是一个伟大的天才。我们去教他的时候呢,用什么六法啊,素描啊,色调啊等等去教他。实际上这些游戏规则可能从艺术的本体,从人类的元性来说,是错的。

岩画

顾村言: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教育从幼儿园到小学(有一种不好的倾向),尤其是小学中学阶段,一些本来很有灵性的孩子,在功利化与应试化的教育中,最后使得他们最后却看起来面目无光,(少了不少灵性)。艺术教育还是要维护发掘孩子的天性才是,而就当下的艺术教育而言,还有美术、书法考级(也导致了负面的影响),书法与美术的考级变相的把孩子对艺术的天性纳入到一个功利化与工具化与规范化的轨道之中,而背后则是一些参与机构的利益,这些年教育界也有不少反思,但改变不大。

石建邦:就是应试教育,填鸭式教育(的问题)。

谢春彦:这个很多家长啊,都出于好意,一定要把小孩子培养成伟大的艺术家,但是方法很多都是错的。所以我要活剥鲁迅先生的一句“救救孩子”,救救中国画画的孩子!因为是用一种自以为是的方法来戕害我们伟大的天才。

顾村言:其实美术教育对整个民族的心灵的培育是非常重要的,蔡元培就讲过“以美育代宗教”。我觉得现在谈整个中国的真正崛起,至少,艺术的心灵啊,这与人心的自由度直接相关,要呵护,不能扼杀,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石建邦:我感觉在识字之前,像我们小时候没事就在墙上乱涂乱画。我记得我家小孩也是,每个小孩五六岁、六七岁的样子,最爱画画的时候,画得非常好,自由想象。

儿童绘画
儿童绘画

谢春彦:如说我女儿小奕,她在四岁的时候,我是从来不教她的。我认识很多人,有时候我带她去玩,当时到刘海粟先生那里,看见刘海粟在那儿画画。

我说:“小奕,来看来看。”她不要看,她去跳橡皮筋。

等一下,她跳好回来说:“我也会画的啊。”

我说:“你胆子大的呀。”

我把海老的作品拿掉,在桌上放了张纸,她说:“我画张抽象派给你们看看。”

她又不懂的,就开始画,其实就是刚才建邦讲的,她有元气,她有对艺术天生的通灵,所以画出来是好的。反观现在,应试教育就是为了大学考场那一天。

一些艺术机构的绘画教学现场
顾村言:问题确实很多,其实很多家长也是身不由己,你觉得是如果作为家长,或者是作为学校,如何面对那样的困境呢?

谢春彦:我认为在小孩子的学前是不需要教的。小孩子,他只要喜欢画画,你不要强制他干一件事情。他如果喜欢画画,你提供他一套画画的所有工具和材料。

顾村言:这个很有道理,让他自由发挥,天性的发挥。也就是尽量“放养”。

谢春彦:他要怎么干就怎么干。你是教不来的,你的任务是给他准备物质条件,然后你呼唤面前这个小小的,甚至是你的儿子你的女儿,应该呼唤这位伟大天才的内心,让天才的魔鬼出来自由活动。他写的字一定比书法协会主席写得天趣。很可能,他就比爨宝子碑还要好,比好大王碑要好,叫好好大王碑。

2017年夏,谢春彦在家中为作画的儿童做模特
爨宝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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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何韵兰:儿童艺术考级已变成追求功利的砝码

何韵兰,生于1937年,曾任中央戏剧学院美术系教研室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少儿美术艺术委员会主任。

“儿童艺术教育在很多人心目中就是给孩子报兴趣班,学画画、弹钢琴、练舞蹈……这其实是误区。”80多岁的原中国美协少儿美术艺委会主任何韵兰接受采访时时曾讲述了她自己的艺术经历。

“我小时候就是很随意地画,教科书上都画着各种小玩意,老师只是笑笑,也不责备我,让我一直保持了兴趣,而且胆子很大。初二,我的画登上了《连环画报》封底,老主编刘继卣(音同有)给我写信祝贺。15岁时,我从杭州女中毕业,一个人背着铺盖卷去北京,考中央美院附中。身上总共十几块钱,还是给《少年报》画插图挣的稿费。其实,直到去考试,我都没画过一张正规的素描。但那时老师不看这个,我入选了。最后因为成绩好还保送上了中央美院。”

这种天然性情,让何韵兰从豆蔻年华到古稀之年都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旅途中,5个小时的无聊车程中,一块小石子打在车玻璃上,她拿贴着胶条的旧卡片机,拍摄静态、运动和晃动3种状态的碎玻璃;出国与语言不通的日本文化官员聊天,说到戈尔巴乔夫,她拿起笔画了个人头,又在额头上画了一块胎记,两人顿时心领神会;在威尼斯的咖啡吧里,她与意大利退休海员边唱《我的太阳》边跳舞;70多岁了,她还与年轻学生们一起看流行小说、电影……

何韵兰那代人被“放养”的艺术培育模式在今天几乎绝迹。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儿童艺术收费比赛和考级愈演愈烈。“不重视孩子的天性爱好、童趣纯真以及对艺术的感觉,不懂得创造力想象力需要自由的空间,用一级级的规范来制约他们,就跟现在整容整得都是锥子脸一样。”这种状况,让何韵兰和她在一线的教师朋友们痛心疾首。

2001年,中国美术家协会成立了少儿美术艺术委员会,长期担任儿童画评委的何韵兰被选为主任。有人曾好心劝她,这事没什么名利可赚,别当回事,意思一下挂个虚衔就行了;还有人说,把章给我,你坐着收钱就行了。何韵兰在调研后认为,少年儿童的艺术教育导向才是艺委会该关心的问题,这需要逆水行舟的精神。她和同仁在各个场合呼吁,反对儿童艺术考级与功利化,她开讲座、办画展,到农村希望小学推广艺术教育,所有这些,她觉得比自己关起门来画画还重要。

“艺术是共通的。一个国家的艺术让你感动了,你就会觉得心里离这个国家很近。”何韵兰说,“艺术有教化功能,但现在我们是只重视教,而不重视化。中国现在没有真正的美育,固化的标准让孩子成了考试机器,但其实艺术本可以承担塑造孩子世界观、人生观的功能。因为,艺术和其它学科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没有标准答案。它讲究各美其美,粗犷是一种美,阴柔也是一种美。你不需要和别人一样,也不用对别人羡慕嫉妒恨。在艺术面前,物质攀比也不会特别严重,人的心永远是平的。”在何韵兰看来,真正受到艺术熏陶的孩子,长大后会有自我的精神追求,会尊重他人,不容易堕落。而被艺术熏陶的社会,也会更和谐,更有创造力。

何韵兰说,艺术教育涵盖了文化、历史、欣赏、批评等,最后才是技能。“但现在,大家只关注技能,这种标准太可怕了。而考级是完全不考虑品行、创造力,基本上抹杀了艺术教育完善素质教育的目标,把本可以部分抵消应试教育弊端的艺术活动又变成追求功利的砝码。”

时至今日,艺术教育最大的问题已不再是缺失,而是功利化与严重错位。乘火车出行时,邻座的一位家长给何韵兰讲自己孩子的故事。孩子从小喜欢涂鸦,画画方面的奖项不断。为了让孩子有所成就,他们特地以每小时数百元的高价请了一位高级教师给孩子开小灶。不料3个月后,老师辞职了,孩子也拒绝再画画了。那位老师告诉他们:“我和孩子的压力太重了,我们的教和学都已经离开了美术需要的兴趣和真诚了。”(本文根据何韵兰相关采访综合)

    责任编辑:顾维华
    图片编辑:张颖
    校对: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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