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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的文学:于浮世中找寻安宁

张怡微
2017-10-06 10:39
来源:新民晚报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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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与拉什迪、奈保尔一同被誉为“英国文坛移民三雄”,但他的作品却少有奈保尔式的“后殖民文学”意识,甚至并不直接书写“移民”主题。他生于日本长崎,受教育于英国,具有日本和英国双重文化背景,却是极少数不专以移民或是国族认同作为小说题材的亚裔作家。成年后,他以流畅的他国语言叙事,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小说王国。

由于5岁时就已迁居英国,石黑一雄自幼受到严格正统的英文教育,他甚至不会书写日文,仅是在家中与家人以日文对话。他所受到的日本文化影响,除了家庭成员的相处,其余均来自电影和书籍。石黑一雄的阅读结构十分西化,他喜欢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夏绿蒂·勃朗特、狄更斯,他的成名作《远山淡影》中对于日本情节的描述,甚至完全来自于想象。

《远山淡影》中文版封面。

“长崎”是一个确定的、具有历史象征意义的地点。那是1945年第二颗原子弹落下的地方,与落在广岛的那颗原子弹成为了人类历史上最惨烈的记忆。因为感性力量过于强烈,确定性的书写反倒会令小说趋向于写实性的窠臼。石黑一雄运用语言的模糊特质,将故事焦点从原子弹降落的事情本身上挪开,从历史政治意义上挪开,他讲的是惊恐过后(不是刹那,而是过后很久很久),所有的苦痛,既不能被遗忘,又难以切实去哀悼的无奈、尴尬。他描述的是那场巨大的裂变发生之后,人的日常生活,人们的对话,人们对于记忆伤痕的掩饰、重塑、甚至是不断重复的谎言。对于英国读者来说,长崎这个背景是符号化的,对于当代日本读者来说,1948年的日本同样陌生。这为石黑一雄的虚构创设了便利的空间。

与此相比,《浮世画家》中的日本,没有了“长崎”这样明确的象征,而呈现为一个更为广大的容器,盛满着作者所竭力要呈现的人类情感。小说中着力表现的是战后人的失落、人的情感,人被历史所蒙蔽,又将醒未醒,自欺欺人的哀痛。

类似的无助感,在《上海孤儿》中,亦有鲜明的展现,但有关上海的想象,石黑一雄坦承,也是来自虚构,这会令来自上海的读者收获奇特的阅读感受。他似乎在写一个上海人都不认识的上海(如虹口),在建构“上海”的同时也在建构人物的身世。

诺贝尔奖组委会官网上,石黑一雄的素描肖像画。

纵观石黑一雄的作品,我们可以发现,透过历史记忆的重组与穿梭,石黑一雄娴熟地将历史背景与人物内心的世界加以辉映。他笔下的人物是那么敏感、神经质,却又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自省精神,甚至将时代的罪责都努力承担下来。他运用一种从容、微温的叙事笔调,含蓄、婉转地写作了一幕幕亦真亦幻的人生悲剧。这无疑是石黑一雄最成功的叙事手法。

而回归作者本人,他的出现,似乎是英国文坛继拉什迪之后最大的期待。他的移民身份,为他的成名铺上红毯,他却在写作之路上,开辟了与其他后殖民作家完全不同的国际化写作方式。记忆是对流失生命的捕捉,而伤痕则能唤醒旧时光中的悲欣。然而,并非所有的疼痛都会像伤疤一样愈合。伤痛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尤其是在和风细雨的时候。当大时代将小人物的悲喜抛下,一个劲地往前奔跑时,个人对于过往的追忆只能换回无尽的虚无与孤寂。

正如石黑一雄在《上海孤儿》中写:

“也许世上有人能够不被这种焦虑所困扰,心无牵挂、无忧无虑地终其一生。可是对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注定要孤身一人面对这个世界,岁岁年年不断追寻逝去双亲的身影。我们只有不断努力,竭尽全力完成使命,否则将不得安宁。”

这样的安宁,是每一个生活在不同境遇下不快乐的世界公民都迫切想得到的。如是的追寻,能够使那些受苦的人从未明的过去中找到一个眷恋的、古老的安宁。或许,石黑一雄正是那个通过文字普度历史大创伤之后受难遗民的有心人。

(选摘自《充满迷雾的伤痕书写》)

本文作者收集的各版石黑一雄著作。

(本文刊于2017年10月6日,《新民晚报》副刊《夜光杯》的官方微信)

    校对:施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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