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洛文尼亚美酒访古：四百年的老藤葡萄树，八百年的酒窖

叶克飞

从匈牙利西部边境的肖普朗出发，经奥地利进入斯洛文尼亚，抵达该国第二大城市马里博尔。虽从北到南跨越三个国家，但驾车仅需两个多小时。这也是一次跨越纬度的葡萄酒之旅。起点的肖普朗，是匈牙利最著名的葡萄酒产区之一，相比几乎同一纬度的匈牙利东北部城市托考伊，名气和品质略逊一筹——托考伊的贵腐葡萄酒，可说是世界上最好的。

行程终点的马里博尔呢？如果也为它找一个同纬度的城市作为参照，我会选择法国的波尔多。

斯洛文尼亚这个弹丸小国，划分出多个葡萄酒产区。丰沛阳光和温暖气候是标配，不同地貌带来不同特色，马里博尔则是爱酒者造访斯洛文尼亚不容错过的一站。

马里博尔沿河有大量酒窖和小酒庄。本文摄影均为 叶克飞 图

在产酒区自驾，平整的乡间公路、漫山遍野的葡萄田，还有拥有童话建筑的小村镇，似乎是标配。但在马里博尔，你得先背道而驰，前往城市中心。因为，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葡萄藤就在那里。

不要迫不及待地去看那株葡萄藤，先去马里博尔主广场晃悠一圈。这个于1315年便有记载、与城市最主要商业街组合成勺子形状的精致广场，有一排相当不错的餐厅，一间间吃过去总不会有错。至于葡萄酒，由侍应推荐即可，同样不会有错。

如果从大产区的概念来说，马里博尔属于波德拉维大区（Podravje），也有一些波萨维（Posavje）的品种。与西部的地中海气候不同，这里是典型的大陆气候，加上山区遮挡，夏天炎热干燥，冬天相当温和。波德拉维产区的葡萄园，种植最集中之地便是马里博尔周边地区，沿德拉瓦河散落。据考证，一千万年前，这一带还是大海，干涸而成今日的盆地后，遍布小而平缓的山丘，土壤矿物质含量丰富，非碳酸盐的岩石也常见，因此以晚收白葡萄酒闻名。

马里博尔河岸

虽号称斯洛文尼亚第二大城市，但马里博尔常住人口仅仅十万出头。餐厅侍应推荐的当地产葡萄酒可谓五花八门，来自大大小小不同酒庄，葡萄品种脱不开雷司令、琼瑶浆（在当地叫做Traminec）和米勒-图高 （在当地叫做Rizvanec）。

当你问侍应如何去“瞻仰”那棵世界上最古老的葡萄藤时，侍应会告诉你走出广场，向德拉瓦河边走，沿河而行，很快就可见到。

在这小小的老城里，一切都彼此靠近。喧嚣的广场与德拉瓦河畔之间，仅仅隔着不足百米的小路。河畔遍布咖啡厅和小酒庄，相比精致的广场，这里略显陈旧，偶尔可见破败的废弃建筑，但同样富有生活气息。

马里博尔广场

世界上最古老的葡萄藤，就在其中一栋建筑的外墙上。2004年，这株枝蔓长达15米、已生长四百多年的葡萄藤被列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

它曾见证奥斯曼帝国的入侵、拿破仑军队的占领，经历19世纪的欧洲葡萄园大瘟疫，也曾见证两次世界大战和冷战岁月。时至今日，每逢夏末，它仍有果实结出，以之酿造的红葡萄酒名为“黑色天鹅绒”。

2007年，葡萄藤背后的建筑里，开设了“老葡萄酒屋”，既卖酒，也作为博物馆之用。但别想喝到最古老葡萄藤的果实所酿造的葡萄酒，它每年仅结三五十公斤葡萄，所酿的葡萄酒全部装入250毫升规格的小瓶里，产量仅一百瓶左右，被赠送者个个显赫，比如克林顿、阿诺德·施瓦辛格、罗马教皇和日本天皇。

这株如今看来依然茂盛的葡萄藤，牢牢附在墙上，向两侧生长。如果你去过奥地利格拉茨的斯塔耶斯卡省博物馆，就会看到一幅有关马里博尔葡萄藤的画作，大概诞生于1657-1681年间。那时，葡萄藤比现在茂密得多，而它所依附的建筑，则与先进差别不大。

世界上最古老葡萄藤牢牢攀在墙上

喝不到马里博尔最老葡萄藤所出产的葡萄酒，不等于会错过所有老藤酒。即使在超市里，也能偶尔碰上标注“Old Vine”的葡萄酒，即老藤葡萄酒。当然，如果是法语，那就是Vieilles Vignes，德国则为Alte Reben，西班牙语是 Vias Viejas，在意大利则是Antico Vitigno。

其实，欧洲虽有悠久酿酒史，但老藤不多，这既因天灾，也因人祸。先说天灾。19世纪70年代，根瘤蚜虫害席卷欧洲，大量葡萄园毁于一旦，众多酒庄遭遇没顶之灾。倒是澳大利亚和美国等新世界国家，因未遭其害，反倒有不少百年以上的老藤。

至于人祸，这就得怪某些人的目光短浅了。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国家都曾有过大规模的“葡萄藤拔除”行动，这是为了控制葡萄供给。因为一般来说，葡萄藤“年龄”越大，产量也会随之下降，为了保持产量稳定，不少葡萄园会每隔二三十年就拔除老藤。这种行为一旦大面积化，就会人为造成老藤的稀有。

马里博尔的水塔，本来是碉堡

相比新藤，老藤自有优势。因为发育完全，对天气变化更为适应，加之根系庞大，吸收水分变少，酿出的酒味道更为浓郁。老藤的低产量也是优势环节，产量越低，对所吸收营养的分配就越集中。也正因此，老藤葡萄酒的售价一般都高于新藤。

然而，老藤未必就等于高品质。从品种到天气，从种植条件到酿造工艺，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影响葡萄酒的质量。

老藤未必上佳，新藤也有无数经典之作。如果非要给老藤赋予意义，见证和传承历史的象征意义或许更大。马里博尔的老藤便是如此。且不说它见证的四百多年历史，仅仅它身后的“老葡萄酒屋”，就印证着斯洛文尼亚葡萄酒的改变。

距离马里博尔仅十余公里的普图伊也是重要酒乡

斯洛文尼亚的葡萄酒酿造史长达千年，但受困于两次世界大战的动荡，私人葡萄园和酿酒厂锐减。

南斯拉夫时代，葡萄园和酿酒厂全部归属合作社，只求产量不管质量。直到1967年，政府才成立葡萄种植和葡萄酒生产商业协会，并出台葡萄酒测试方法和质量保证制度。1991年，斯洛文尼亚独立，葡萄酒品质迅速提升，“老葡萄酒屋”就是“新时代”的产物。

如果没有这些变化，那些斯洛文尼亚的老酒窖也许依旧尘封，不为人知。驱车离开马里博尔，来到十几公里外的小城普图伊，便可以见到斯洛文尼亚最古老的酒窖。普图伊酒窖可追溯至1239年，也是斯洛文尼亚获奖最多的酒窖，目前存放着二十万瓶葡萄酒，涵盖各个经典年份。

普图伊街景

不过，相比马里博尔的最古老葡萄藤和普图伊的老酒窖，我倒是更喜欢另一个地方——从老藤沿河而行，不足五百米，便可见到胖墩墩的水塔。

所谓水塔，其实是建于文艺复兴时代的一座碉堡。如今，它内部设有酒窖和酒吧，大可以进去喝上一杯，然后，在河岸边坐着吹吹风。这种悠然的快乐，才是马里博尔最曼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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