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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二环十三郎”陈震:用十年甩掉包袱,换个赛道再加速

杨宝璐/北京青年报“深一度”
2017-10-30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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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震 资料图

陈震开着一辆特斯拉P90D来接受深一度的专访。这是他目前拥有的五辆车之一,也是最常开的。

“我一30多岁(的人)要还开两座的跑车,是不是有点“老不正经”?”他调侃道。

在他身上,有着多重身份,车手,新媒体公司CEO,汽车节目主持人。但更为人熟知的,则是11年前隐秘而轰动的“二环十三郎”。

他认真地想去扭转那件事带来的刻板印象,但这名号却如影随形。“我不想提,但总会有人去提这件事,”陈震说,“十多年了,如果你现在还叫我二环十三郎,我只能说,对。我的性格、为人处事什么的都没变,但我换了方式和地点——去赛道比试。”

陈震参加比赛现场

“体面”的结束

2017年9月,35岁的陈震再次来到鄂尔多斯,站在了摩托车比赛的赛道上。此时,距离他第一次参加摩托车比赛,以业余车手的身份连续两回合捧得CL3组的冠军奖杯,已经过去了8年。

引擎轰鸣,手拧油门,摩托车箭一样蹿出去,转弯时,骑手几乎贴着地面。陈震喜欢这种感觉,“300多斤的机器,170多的马力,但在比赛的时候,就像你延伸的肢体。”他说,赛场上一触碰机器,他有一种跟车融为一体的感觉。

这种与爱车的默契,和追求速度的感觉,不断刺激着他。陈震将其称为逼近“临界点”,然而十一年前在北京二环上,无论他怎么放肆,始终不敢去逼近这个所谓的“临界点”。

时间穿越回11年前的2006年,在京城玩车族眼里,陈震算是不折不扣的“都市传奇”。

那会儿他们几个一起玩车的伙伴喜欢比车速,规定好路线,“比如晚上在哪集合,要到五道口的夜店玩,最后一个人去的买单。”陈震回忆道,大家情绪上来,轰地一踩油门,拼命跑。

后来,比赛逐渐演变成在晚上九、十点钟正常车流量的情况下,开车绕北京二环跑一圈。

32.7公里,13分钟搞定,这是陈震的战绩,那年他24岁。如同刀客出名于江湖势必引来挑战,飙车出了名,也引来无数约战,“最极端的时候,谁都来找我跑。”陈震说。

这似乎是一个无穷无尽的怪圈:名气越大,来挑战的人也就越多;比赛也就越多,名气则更加水涨船高。

马路上飙车,并不分汽车的级别和排量,“就是纯靠运气好和胆子大”,陈震形容道。

慢慢地,他从最初的兴奋,演变成了恐惧。“这就像个无底洞一样,你不知道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但挑战来了,我又不能不应战,不能怂,面子上挂不住,那个岁数的男孩都会在意。”

车流中左右穿插,十几分钟很快过去,但车中的陈震每一分都在煎熬中度过。“一秒钟就像是一小时那么长,真得好痛苦。我在车里非常紧张,非常恐惧,但我又怕输,就得使劲跑。”

在纠结中,他获得了二环飙车10局全胜的战绩。但他不知道,这种比赛什么时候才能终止。

2006年2月10日晚上,陈震第11局二环挑战,这一次,他闯入了警察的视线中。据当时报道称,北京交警大队监控中心发现,东二环朝阳门北向南方向主路上,两辆轿车在飞速行驶,两车反复并线、疯狂穿插,让不少受惊车辆几乎发生碰撞。直到交警赶到西直门桥南出口处,把二环路四条车道全都给断掉,这才截住了他们的车。

被警察抓的那一刻,陈震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终于有理由终止比赛,也没有输,“特别释然,这事儿以一种体面的形式结束了。”

他被拘留七天,在派出所他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在上海,没带充电器,手记要关机,一个礼拜回北京再联系。“然后我妈第二天就看见新闻了。”

陈震车队驾车越野

非典型少年

多年之后,陈震将自己全身而退归结于幸运——事实上,他几乎将人生每一个重要节点的选择,都归结于幸运。退学捣鼓计算机、当汽车节目主持人,甚至包括认识自己的妻子……几乎每一步,他都踏得刚刚好。

在派出所,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如果被父母知道怎么办”,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事实上,从派出所出来,母亲也的确没骂他。自从他高二从学校退学之后,就很少回家了——一年也就三四回。

父母对他失望透顶,他自己也早早就习惯了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怕骂。

从小,陈震就非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初中时,母亲凑了6万元赞助费,想把他送进重点学校,交钱的前一晚跟他谈心,“我妈说,陈震你要努力啊,我跟她说,妈我真的不是那块料,你花这个钱真没意义,要不就算了。”

很难说,少年陈震到底是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还是只是破罐子破摔。他跟老师互相看不顺眼,“一个计算机录入课,必须用五笔。我写字儿倒插笔,顺序不对打不出来,想用拼音,就不行。”勉强读到高二,他退学了。

母亲还留了后招,借了十多万,让他去新西兰留学,“我跟她说,我确实不是那块料,你不要为我做这些事。那个钱对我家来说真的是大钱。”

他能感觉到他们的失望,但没法遵循他们的想法走下去。父亲是“一份工作干了三十年”的传统的公务员,母亲是会计,还兼职了一两份工作。他舍不得让父母为他在教育上投资那么多。

退学之后,他选择了搬出家去住。

1998年,中国互联网用户首次突破100万,搜狐、网易、新浪纷纷建立,中国互联网走入门户时代,凭借着对互联网的兴趣爱好,陈震买了两本编程的书在家自学,找了一份程序员的工作,一干就干到2004年——在那时候,这算得上国内最好的职业之一了,不仅体面,且收入颇高。一个月月薪2600块,比他父母还高。

但热情过去,他发现自己最喜欢的,还是车。

他还记得触摸第一辆属于自己的车的情景:18岁,刚拿本就买了一辆车。“刚买回来就把车灯给改装了”。他说。当时他还没入改装的“坑”,不会改装,就上雅虎搜别人怎么改。“找不到配件,先做个车身拉花,特别幼稚。”

告别程序员工作后,他捣腾过二手车,代理过汽车配件,还做汽车保险。

父亲依旧难以接受,“他觉得,你不读书,做计算机工作挺体面的,为什么又不做了呢?我每个阶段的转变,他都接受不了。”陈震说。

2017年,陈震参加鄂尔多斯摩托车赛摔坏的摩托车

摆脱“二环十三郞”

从派出所出来后,陈震再没在路上飙过车。“二环十三郎”就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2010年,论坛上有帖子称,“二环十三郎”要复出,曾引起网友短暂的关注,还有网友“提醒警察叔叔注意”,但没有下文。

“人是我,但这事儿不是我。”陈震否认了复出传言,“谁还玩儿这个,太缺心眼儿了,有病吧。”

两句话,陈震轻描淡写地给11年前的那场荒唐定了性。他一直强调,自己11年来未曾改变,即使进了一趟派出所。但实际上,他想跟“二环十三郎”划清界线,为此做了很多努力。

“他其实比较排斥别人提这个外号,自己也不提。”陈震的前同事、现合伙人张寅告诉深一度。当时,两人在汽车之家共事,张寅也是偶然才知道,网上的“二环十三郎”,就坐在自己身边。

2011年,陈震加入了车168,开始做汽车节目主持人。按陈震自己的话说,就是“上了三年带薪的广院”。

那时他已经做了几年业余赛车手,开修理厂,也在圈内有了些名声,但并非所有的人买他的账,不少人觉得他语言表达能力比较差,“就觉得你陈震没读过什么书,就是一开修理厂的二手车贩子。”陈震说。

毫无疑问,在车168和汽车之家的那段时间,他的表达能力和在试车行业里的话语权,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他有自己的主持风格。每次在试驾新车时,他都会拿一两款跟试驾车形成竞争关系的车,对比着介绍。不少车迷认这一套,于是在他身边,迅速积累了一批忠实粉丝。

但“二环十三郎”这个名号始终如影随形。他摆脱不掉。

网上有个提问帖隔段时间就被翻出来:韩寒和陈震两个人飙车,谁能赢?这个问题从门户时代一直被问到了移动客户端时代,后来还提问到知乎上。在知乎的回答中,除了技术分析,直到2014年仍有网友写到:所谓二环十三郎,虽然身份洗白,但本质上就是一个不把别人和自己生命放在心上的亡命徒。

2015年,陈震与另一位车评人“38号”李天扬,因为对长城哈弗H9的测评而产生分歧,在微博上隔空叫阵,引起不少网友围观。在这过程中,又有不少人翻出了“二环十三郎”的往事,还给他起了个新外号:“充值震”。

那时,他已经开启了新事业。2014年,陈震被汽车之家开除,休息了一两个月后,粉丝们给他留言,还想看他拍视频,他就拉上朋友捣鼓视频,2015年,老同事张寅加入进来,慢慢成立公司,进入发展的快车道。那年,公司从最初的三个合伙人,扩张到十几人。

“其实在圈里,不管是他自己还是我们,都已经不想再消费炒作这个名号了。他自己真实的能量是很大的。”易车网的副主编李博告诉深一度,作为陈震公司的投资方,他们认为陈震已经占据头部资源,有良好的粉丝群体,“是我们投的最好的一个账号。”

就在签投资合同时,陈震划掉了资方对IPO的要求条款。“我可以接受战略投资,但不接受财务投资。单纯的财务投资会给我造成财务压力,这样会对我们的观点造成影响。”他说。

易车网接受了陈震的要求。“这么多年他一直有自己的标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本人愿意坚持自己的理念,这也是我们看重的。”李博说。

这让他在工作中稍显强势。张寅说,实际上,在工作中,他们三个合伙人也的确因看法不同而争执。“在各自擅长的领域都很强势,”他强调,“对事不对人。”

在“越野路书”的第三季中,陈震车队要穿越三江源。行驶到澜沧江源一段时,陈震开的车避震器坏了。当时,平均海拔在4600米以上。

这辆车没有走到最后一个源头——长江源。路况艰难,车队不得不把速度降下来,这就意味着,可能得深夜才能到达雁石坪。

车队产生了一些小小的分歧。当晚,陈震想再走一段,但其他队友都希望能停下来休息。那时已入夜,车队在荒郊野外,连导航信号都几乎没有,那天的突发状况和毫无头绪的兜圈子,也让大家精疲力尽。 就在摸索前进中,张寅一个转弯,掉沟里去了。

“那是一个弯道,过去二十来米就是一条沟,只在路的一侧留了一两米宽的道。”张寅形容道。

挺深,有一两米,张寅试了好几次,都没出来,最后还是用其他的车给从沟里拖出来的。

“从沟里爬出来休息了。其实车里堆满了物资,大家也只能坐着睡,也睡不着,”张寅回忆,第二天一早,同行的老李给陈震煮了一碗面,陈震就哭了,“他心里也不舒服。就连他媳妇都说没见过他哭。但实际上他有细腻的一面。”

2017年8月,陈震车队的一次越野露营

与父亲和解

比较韩寒和他的车技那个问题中,韩寒写了一篇名为《都别十三了,都奔三十了》的博客回应;陈震自己也回答了这个问题:汽车他赢,摩托车我赢。

他爱摩托车比赛,赛绩也令人瞩目:2013年7月,陈震在鄂尔多斯举办的成吉思汗大赛车CL3组别中获得第一。

比赛中,每一辆摩托车都装有GPS系统,以每秒十次的频率划出一条线,记录着车辆的位移。赛后,陈震会反复看,会对比每一个对手的每一个时间点的车速、轨迹,从而判断自己的速度该快还是慢。

但他也不是每次都第一。2012年的一场比赛中,他在妻子的注目下,惨烈地摔了出去,胸板撞得稀烂。

“我就是太想赢。”他说。那一次,他在位列第二时,眼看就要赶超第一名,他急了,“在不该加速的地方加了速”。陈震总结道,这种心态得慢慢去消化,去理解,去跟它沟通——跟这台机器沟通。

那次之后,妻子再没看过他比赛,她担心陈震的安全,受不了那种心理高压。

2017年,他又来到鄂尔多斯的赛场上,这是他第一次从600cc组别升到了1000cc组别比赛。他信心十足。他的圈速跟全场最快圈速相比,只差了0.3秒。

比赛一共13圈,前8圈,他一直在第一方阵,一度跟第一名差了三个车身,“但我不知道怎么去合理分配控制1000cc赛车操作的激烈程度。我骑得很激烈,到了第八圈的时候,前轮胎吃不消了,抓地抓不住。”这一次,他又“搓”了出去。

摔出赛道也摔不掉他的热情,开公司之后,他没那么多时间训练,也没法再参加所有比赛,就赶上哪场赛哪场。上赛道比赛,和周末开车上街转悠,对他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活动。“(特斯拉)P90D智能到我不用怎么开,我周末还得换别的车出门开一开”。他说,不转转方向盘,他就难受。

他有自己的精神堡垒。他不再邀请妻子看比赛,但妻子也拦不住他。除了车,他没有其他爱好,似乎是少年时倔强独行伴生的习惯,他也不爱在家呆着,更喜欢“找个咖啡厅自己待会儿,把手头事做完”,以至于妻子问他:“你回家就是为了睡觉吗?”

但在孩子出生之后,这种孤独症似乎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他试图做一个更宽容的父亲,尽量抽时间陪俩孩子玩耍,也没对他们倾注太多的要求,更没想过让孩子将来也当赛车手。

他在自己住的地方给父母也租了一套房子。起先,父母不愿意来住,他就跟他们说,“反正我已经租好了,钱已经花了。”父母节俭,听他这么说,也就住了过来。顺势着,多年跟父母不常走动的历史也被打破,现在几乎每周都全家聚上一聚。

散漫叛逆的少年往事,在默契的闭口不提中,渐渐和解。

有一次,陈震跟父亲说:“你看你那时对我的态度,再看我现在这个状态,我想象不出来任何一个可能性按照你们所设定的那个方向走,还比现在过得更好。”

当年,父亲经常跟他说,“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而如今,似乎是用现实来对抗父亲的比喻,他开着车,在公路、赛道、甚至无人区中穿梭,走过了比许多人一辈子走得都多的路。

唯一不同的是,“二环十三郎”再也不会在江湖上出现了,11年来,陈震再没在公路上超速过,甚至罚单都很少来问候他。 

(原标题:《陈震:十年甩掉“二环十三郎”的包袱,换个赛道再加速》 )

    校对:丁晓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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