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思｜梅姨的惊诧：“互联网自由”战略失控如何反噬始作俑者

被称为“梅姨”的英国首相特雷莎·梅最近又惊诧了。前几日，梅首相在出席伦敦金融城市长巡游宴会时严厉指责俄罗斯通过互联网干涉他国内政，影响欧洲国家选举。对此，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于14日回应道，英首相针对俄罗斯的指责“毫无根据，且不负责任”。

从梅姨的字里行间看，人们可以想象出她叫喊着“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时的实时画面。当然，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这种惊诧又是滑稽的。

中国有句老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中国还有句俗语，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还有句香港产的电影台词，“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三句话合在一起，大致可以帮助人们理解梅首相的惊诧言论。

梅姨应该怪谁？

首先，2016年输掉美国总统选举的希拉里·克林顿，是梅姨真正需要去抱怨的人。因为她释放出了名为“互联网自由”的精灵，然后又因为耍宝玩脱了线，导致整个事态的持续失控。

说来也是有趣，自从输掉选举之后，欧美国家媒体以及希拉里本人在对原因进行反思的时候，唯一记得的就是指责俄罗斯，言语间似乎俄罗斯是头一个打开潘多拉盒子的，完全忘记了从2010年开始，希拉里曾经发表的多次互联网自由演说中是如何信心满满地要在全球推动基于互联网的“颜色革命”，完全不记得在美国“民主基金会”等支持的CANVAS（Center for Applied NonViolent Action and Strategies，应用非暴力行动和战略中心）这样的培训机构是如何在各国进行培训和煽动“颜色革命”的，完全不记得当那些遭遇美国支持和煽动的“颜色革命”的国家在管制互联网新媒体时美国是如何为自己行为进行辩护的。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而梅姨的言论说明，她并没有兴趣去探究真正导致问题的关键原因所在，而是采取了寻找外部替罪羊的方式。

其次，约翰·福斯特·杜勒斯，是另一个梅姨需要去抱怨的人。让梅姨跳脚不已的对选举进程的干预，投放不实信息影响他国内政，这在20世纪50-80年代的冷战时期，是美苏阵营之间常态化的战略态势，美方的始作俑者，就是时任国务卿的杜勒斯先生。无论希拉里的互联网自由战略有多少创新，其本质仍然没有脱离杜勒斯在冷战时期设计的基本框架。梅姨需要思考的，是欧美发达国家如何真正在头脑里走出冷战思维，真正愿意以负责任的态度来认识和理解冷战后世界出现的新变化。但遗憾的是，习惯于自我中心的欧美发达国家更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而不是负责任的大国，各种抱怨的背后，折射出的是希望世界继续围绕欧美为中心，按照欧美建制派精英的想象运行，而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如果没法进行这种观念上的调整，那么未来，只会有更大的挫败在前面等待着梅姨们。

一如中国领导人在不同场合多次指出的，互联网的发展，全球网络空间的形成，正在将世界变成一个密切联系的共同体。继续遵循冷战思维的自行其是，最终只能换来自食其果的结局。脱胎于冷战时期和平演变的进攻型互联网自由战略，已经失去了控制，并可能演变成为欧美发达国家的梦魇。单一国家或者少数国家，凭借自身优势实力驯服互联网作为外交政策工具的努力，从本质上违反了全球网络空间的内生属性，注定将遭遇重大的挫折。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以及欧洲国家面临的来自网络空间的挑战，就是最好的证明。尽快放弃冷战思维，以更加负责任的态度认识和理解全球网络空间的内生属性，朝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方向共同努力，实现全球网络空间的共建共享共治，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正确方案。

互联网亟待创新性国际规则

要做到这一点，至少需要如下重要的努力：

其一，放弃冷战思维，在联合国框架下尽速达成基于尊重网络主权平等原则为核心的负责任国家网络空间行为准则。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国际实践证明，尊重主权平等原则为核心的国际法基本原则，是维持国际和平、安全与稳定的关键。全球网络空间的安全、稳定与繁荣，同样离不开对上述原则的认可与尊重。在2015年联合国政府间专家工作组的最终成果文件中，相关原则已经得到了初步认可，现在需要的是将这种行动转化为实际行动。这方面，美国及其核心盟友承担着特殊的责任。

其二，在主要国家行为体之间，就全球网络空间国际规则的制定，应该尽快展开更加充分和全面的对话与磋商。欧美国家实质性地放弃进攻性互联网自由战略，并确保将不使用网络干涉他国内政设立为基本的游戏规则，是推动这种对话取得积极成果的前提。这无疑是非常艰巨的任务，以美国为例，即使总统特朗普本身对这个战略兴趣不大，但相关职能部门以及智库精英等群体的观念仍然保持了强大的惯性，这种惯性阻碍了国际合作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必须予以尽快扭转。

其三，应该鼓励各方的智库、高校以及研究机构展开更加密切的合作，为新的国际规则制定提供创新性的研究成果。欧美国家研究者主导的《塔林手册》可以看作是某种有代表性的尝试，但其遵循的仍然是将传统的国际法适用于网络空间行为规制的思路，而不是为全球网络空间创设一套全新规则。从实践看，简单地将国际法适用于全球网络空间，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网络空间主要行为体之间战略信任不足的主要缺陷。

总体来说，梅姨的抱怨并非一无是处，它至少说明，即使欧美国家自身，也承受不起互联网自由战略失控和反噬所带来的消极后果。如何有效的把握这一机遇，以更加建设性的方式推进全球网络空间治理体系新规则的建立，正在考验着各国领导人的战略智慧和能力。全球网络空间期待着新的务实合作，以及在此基础上带来的新治理体系，以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作者系复旦大学网络空间治理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

“逸思”是复旦大学网络空间治理研究中心主任沈逸主笔的专栏，两周一期，聚焦网络信息安全，从互联网维度思考大国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