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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哈拉天团Tinariwen:沙漠布鲁斯的吉他与枪

澎湃新闻记者 钱恋水
2017-11-17 15:44
来源:澎湃新闻
文艺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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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息于撒哈拉沙漠南部的图阿雷格(Tuareg)族使用的塔玛舍克语(Tamasheq)语中,“tinariwen”意为“沙漠”。以此为名的这支图阿雷格乐团在西方世界成名已有十余年,每每他们录音室专辑出版和进行欧美巡演,都得到西方主流媒体的青睐。2012年更是获得格莱美“最佳世界音乐专辑奖”(《Tassili》),U2乐队的Bono、Led Zeppelin乐队的Robert Plant、Radiohead乐队的Thom Yorke、The Clash乐队的Mick Jones、Black Flag乐队的Henry Rollinss以及Carlos Santana等乐界大佬对其皆不吝赞美。

11月15日,Tinariwen上海现场。 本文图片 李乐为 摄

乐队成立于1979年,由图阿雷格人在难民营成立。一度他们的首要身份是独立战士,演奏的“沙漠布鲁斯”又被西方人视为现代流行音乐及摇滚的起源。二者叠加,Tinariwen在西方世界初亮相便响彻至今。

“独立战士”和“沙漠布鲁斯”多少来自西方中心的视角。这支乐团成员的长袍蒙面装束(创始人之一Ibrahim除外)、神秘的舞蹈、干燥紧凑的金属质感吉他、木质般的击掌,也都符合外人的猎奇趣味。

但他们的音乐也实在很好,有沙漠的空间与时间无尽之感。11月15日晚,Tinariwen在上海万代南梦宫文化中心登台。高大的蒙面非洲男子指尖与喉间却非常克制,大概因为在撒哈拉,语言、音乐和水源、畜群一样珍贵,一句话、一段音乐的传播缓慢但持久。传来传去,火气褪尽,温柔的呢喃般的声音留了下来。

Tinarewen的巡演成员5-9人不等,当晚来了6位。留在家乡的人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照管畜群、妻子待产、为难民营奔走等。他们不是非要演出不可,但演出能为他们带来外界的支持和必要的钱,动乱和天灾仍在威胁他们的故乡。乐团的吉他手/人声之一Abdallah Ag Alhousseini对媒体说过:“如果枪杆子比音乐更能捍卫我们的土地、价值观和文化,我可以马上放下琴投入战斗。”

乐团创始人之一Ibrahim ag Alhabi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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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阿雷格人(柏柏尔人的一系)是游牧民族,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化。他们是马里政府眼中的“叛军”,但普遍受到国际媒体的同情。在过去的大半个世纪,图阿雷格人在马里、尼日尔、阿尔及利亚、利比亚、上沃尔特(如今的布基纳法索)等国家的包围中坚守游牧生活的温饱和尊严,艰难捍卫传统生活方式及文化。

2012年“马里动乱”引起国际社会关注之前,2007至2009年间于马里及尼日尔地区发生的动乱亦是图阿雷格人所为。长期的动荡中,Tinariwen一直是图阿雷格人的精神象征。

曾经,在马里因战乱而隔离的区域,他们的录音磁带是唯一流通的音像制品,就像孤岛上唯一的一口淡水井。

1963年马里脱离法国殖民统治独立不久,图阿格雷人便爆发了第一次独立运动。

乐团的两位创始人Ibrahim ag Alhabib和Inteyeden(1994年死于神秘疾病)出生于马里。童年时期,Ibrahim的父亲作为图阿雷格“叛军”的帮助者遭到马里政府绑架及杀害。父亲死后Ibrahim即逃离马里。和伙伴们一起穿越沙漠的路上,他们背满5升水罐,愤怒和悲伤充满心灵。在难民营,劫后余生的图阿格雷人们拿起吉他,用本民族的传统节奏和旋律,北非流行音乐的元素,又受Jimi Hendrix、Santana、John Lee Hooker、Dire Straits 、Bob Dylan等来自更远方的影响,开始用音乐战斗。

《Soixante Trois》是Ibrahim早年写的一首歌,歌词大意是:

“1963年已逝,但它还会回来/昨日留痕/他们杀害了老人和初生的婴孩/他们扫平牧场消灭牛群/1963年已逝,但它仍将重来”

1970-1980,撒哈拉沙漠有过两次严重的旱灾和饥荒。许多图阿雷格人背井离乡寻找生存机会。图阿雷格诗人Japonais也一度是乐团成员,他把在利比亚的岁月写了一首歌叫《Ahimana》(哦,我的灵魂):

“亲爱的母亲,自我用极忍耐的脚步去往利比亚/今我已抵达但茫然若失/我用尽手段寻找衣食/但财富它从未增加”

1980年代,数千图阿雷格青年应征参加卡扎菲旗下的特种兵训练营,Tinariwen的成员亦在其中,他们对枪杆像对吉他和鼓一样熟悉。

在塔玛舍克语里,Tinariwen的音乐被简单地称为“吉他音乐”。乐团的吉他经常多达六把,动机单纯,节奏奔涌。人声沙质,不带强烈的情绪起伏,舞蹈只是在简单的翻覆手掌中循环。

歌词的内容却血性酷烈,这首1983年的歌《Tamatant Tilay》(Death Is Here)唱的是:

“让血奔流吧 如果你的血管中仍有鲜血流动/晨曦时分 拿起枪炮占领高地/我们像鹰一样杀死敌人/我们将解放所有生活在平原上的人们”

战斗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也曾是终极目标,吉他只是武器。Ibrahim说过:“战争很苦,但它治愈了我,让我忘记一切,甚至父亲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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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就像他们第一次听到美国布鲁斯时的亲近感一样,对他们的音乐我们亦能感同身受,不外是背井离乡的苦楚,生活的遭遇,爱情的甜美和苦涩。怎么命名都不要紧,图阿雷格的传统音乐,沙漠布鲁斯,或者美国布鲁斯,核心都是这种令人怀念的乡愁。

Tinariwen更愿意用“asuf”这个词形容他们的音乐。这个词在塔玛舍克语中有灵魂的痛苦、呼喊、怀旧,和沙漠本身的空阔之意,和密西西比或芝加哥的感觉相通。

西非本就是黑奴输出的最主要地区。20世纪后半页非裔美国文化崛起,西方世界熟悉的布鲁斯音乐,有很大一部分即来自西非地区。

1992年,马里政府与图阿雷格人签订停战条约,Tinariwen作为战士的生涯结束。他们有困惑,但也写了关于团结的歌曲,以反对马里政府分而治之的政策。关于战争,他们看到了黑暗面,并写在歌里。

再后来,这些曾把战斗当作人生终极目标的人终于走到了可以超越战争的地方。在《Amassakoul ‘n’ Ténéré》(The Traveller in the Desert)这首歌中,他们对部族和社群的意义不再坚信不疑。

“被组织和聚集在一起的人啊/你们肩并肩 手牵手/走在一条毫无意义的路上/事实上你们只是孤独的个体”

但他们从未放弃保护民族语言和文化的努力。Tinariwen的“后战斗时期”作品中,他们呼唤族人保持传统,但更希望族人睁开眼睛跟上世界前进的脚步。“我们生活在一个飞速变化的世界/一不留神就会迷失”(《Kel Tamashek》)。

11月15、16日的上海、北京两场是Tinariwen亚洲巡演的一部分。城市、旅馆、机场、人群,成为这群图阿雷格人的现代游牧方式。

只不过他们还会想回到最初的时候,一群人轮流弹一把吉他,在难民营的篝火边交换故事和人生。Tinariwen的格莱美获奖专辑《Tassili》录制于阿尔及利亚和利比亚边境的Tassili地区,地点不是在录音室,而是帐篷中,篝火边。

贝斯手Eyadou Ag Lechemused说:“在有墙的地方,人的思考方式会发生改变。在录音室,你必须按点吃饭干活,但沙漠里的自由是无限的,你可以在任何你喜欢的时候做任何事。我们上台的时候,你们看见我们,我们就在那里。但我们的心在别的地方,我们在沙漠,在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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