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介｜《天秤之舟》：割掉了门槛的万晓利

2002年到2017年，万晓利出了五张专辑。若从他1997年离开河北老家赴京闯荡算起，更不能说高产。上一张专辑《太阳看起来圆圆的》到最新的《天秤之舟／牙齿，菠菜和豆腐与诗人，流浪汉和门徒》却只相隔两年，打破了过往四五年一张的速度。

更意外的是两周前网易云音乐为他在杭州云安小镇办的直播发布会，请了周云蓬、小河、老狼、张佺、张玮玮、郭龙、小河、李志、宋冬野等12位好友作嘉宾，400余位媒体齐聚。见诸各媒介的“半个民谣圈都来了”和“民谣盛事”的形容看上去和万晓利一点也不搭界。

上张专辑的时候，万晓利已稍稍愿意做些采访。早年，他是出了名地不爱接受采访。第二张专辑《这一切没有想象得那么糟》是万晓利自己录的，它成功了，被很多人听到，而且一听再听滋味不尽。一时很多采访邀约，万晓利说想上电视台、电台、报纸杂志的诱惑有一点，但忐忑更多，干脆绝大多数都拒绝。

到了万晓利出上一张专辑的时候，正逢大陆民谣热起蓬头。选秀节目顺势把宋冬野、马頔等城市民谣歌手送入大众视野，更老一辈的民谣歌手则正当年，多年江湖经历渐成传奇。当80后有了话语权，他们钟爱的这批地下作品终于被更多人听见。拿万晓利来说，“迷弟”宋冬野爱他至今，都知道因为万晓利才有唱歌的宋胖子；韩寒在电影处女作《后会无期》的配乐里用了万晓利的《女儿情》；李健又在《我是歌手》舞台上翻唱了他的《陀螺》。

然而仅仅两年，风向就变了。传统歌唱类节目已是明日黄花，新生代民谣歌手也因为单薄和取巧而渐沉。但好的始终是好的，周云蓬、小河、张玮玮&郭龙、野孩子的现场票房和表现仍旧有保证。沸腾后把浮沫撇去，这是很自然的事。

这样的境况下，却是低调避世的万晓利而不是别的任何人做了这样一场大阵仗的新专辑发布会。参与的人都诚心，老友互相帮衬兼叙旧。但很久没有令人一振的好民谣出现了，中年男艺术家们的小圈子友谊被直播放大送到面前，稍微有点不是滋味。

据说，近年万晓利的音乐收入比从前低了。前经纪人王涤说，2015年的北京巡演1500张票一下子就卖光；2016年的老歌重排全国巡演，北京才卖了300多张票。音乐节也不太理想，今年瓜洲音乐节，当他带着乐队在台上调试鼓机和合成器的时候，台下有观众互相询问：“接下来演出的是谁？”

或许因此，他接受了网易云音乐递来的橄榄枝。也有可能像宋冬野形容的：“以前他是局促地远离你，现在他是局促地想和你亲近一点，很努力认真地听你说的每句话，努力地和你感同身受。”

经历过在长期自闭状态中，等待住在音箱里的音乐诞生的万晓利，中年的万晓利，“需要新的感觉和新的东西进来”。

他想更入世一点，但这张名字很长的新专辑的本质依然既通达又孤绝，人还是很难违背本心。

大部分听万晓利的人，都以为《这一切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和《北方的北方》是巅峰。他写出幽僻的旋律，用秤砣一样的嗓音，让诗跟随旋律既钻进生活里，也去往杳无人烟处。《这一切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的好听是显见的，歌词的内容也像长了脚的小人，直直走进心里住下。《北方的北方》像老科恩的歌，需要时间磨出来的更敏锐的听觉才能欣赏。每首歌前都要先穿过一段声音隧道，纯粹的吉他音阶实在很好听，风霜傲骨砥砺出很美的东西。

《天秤之舟》来自万晓利2016年初的一批创作，此时他已定居杭州郊区山中两年。2013年，他决定烟酒都戒。随后定居杭州郊区山中，再有什么事儿，爬800级台阶心就静了。从前每唱必饮酒作伴常在台上大喝一声“酒嘛，有呢”的万晓利没了，同样没了的还有从前乘酒兴唱完还不过瘾要大伙一起通宵玩游戏的小河，烟酒大家周云蓬也到了要用烟酒全戒和行万里路暴击血栓的时候。

挨到什么时候就得做什么事，时间面前谁都没有办法的。

《天秤之舟》里，《太阳看起来圆圆的》里面音箱坏掉或者耳机漏电的声音没有了，但也没有回到极简的一柄吉他一把口琴的时代。

文案详尽地解释了每首歌的文本，对音乐本身只字不提。大概只是怕人不懂文字，不担心音乐古怪。但即使看了长长的文案，也很难读懂这些文字（三岁小灰狗“会出来不好回去的小灌肠”是能懂而且很好笑的）。

同样一个世界，玉米黄豆大米红茶，蜜，月亮飞鸟爱情马车，梦，诗人万晓利写起了禅诗。世界突然开放敞亮，大河东流，逆流也不妨；海水正满，突然干涸成天坑也不再让人惊讶。

和网易的强势宣传有关，也歌曲本身有关，《天秤之舟》每首单曲下的千余条漫漫评论，读起来比他的歌还要难懂。他提供的开放世界激发了那么多想象，让每个人都可以进来呓语一通。整张专辑共10首歌，其中6首免费，2元一首的新歌迄今已售近6.6万首。

《天秤之舟》的音乐很亲切，它割掉了门槛。万晓利进入一种轻快、怀旧的状态，像老房子里阳光照见空气中的灰尘，而他从前的作品仿佛没有时间感。鼓机制造咚咚咚的声音在远处，时不时有一队人马踏着快速的和弦喜气洋洋地招摇而过，假声和音华丽又有笑意荡开在里面。

万晓利用了比从前简白很多的旋律线，空间疏朗像置身山林，丰富的音色左右远近地包围你。在音乐节的舞台上依然可能冷场，小些的舞台上表演能让人暖洋洋置身其中喝酒聊天，一个人听的时候思绪很快飞掉。这是现在的万晓利，你要不要也去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