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流而下莱茵河

Jing

尽管河轮取代了大巴，这仍是一趟中国式的欧洲四国游。

国之边境

我们在巴塞尔上船。这是个位于瑞士、法国和德国三国边境的城市，像欧洲所有的城镇一样，阳光充沛，街景整齐，教堂的钟声在整点悠悠响起，无所事事的人牵着无所事事的狗，不慌不忙地走在每条可能的街道。虽然巴塞尔是瑞士第三大城市，但整年只有在国际钟表展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喧闹一阵，其余时间里都维持着岁月静好的宁谧模样。

瑞士人是世界上公认生活美满指数比较高的人，而在这群幸福的人儿中，我曾经毫无逻辑地认为生活在因特拉肯等山中小镇的人，要更为心满意足一些，是山里的空气更甜，景致更好，还是受了彼得·梅尔《山居岁月》的暗示，我没有答案。但是在巴塞尔，这个结论受到了导游无情的嘲笑。

“巴塞尔人才是瑞士最幸福的人呀。”他指给我看一座桥，“过了这座桥，就是德国，拐过街角，就有一间大超市。巴塞尔人赚着瑞士工资，享受着德国物价，闲来无事开两三条街到法国度个假，你说，是不是满足极了？” 

我竟无言以对。比较能带给人们更多的优越感，这是对的。只要你站在赢的那一边。

不过，如果不考虑这些心理因素，比起巴塞尔，我倒更愿意在此行经过的另一座边境城市小住。斯特拉斯堡，读起来像是巴赫的某首钢琴曲，清脆的跳跃的，音节在舌尖循环往复。

历史上的斯特拉斯堡曾由德国和法国多次交替统治，尽管如今它收归法国政府所有，但仍保留了大量德式建筑和文化习俗，大部分人也都会说德语。

“小法兰西”是斯特拉斯堡最核心也最迷人的地带。早在1988年，它就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虽然名为“小法兰西”，但实则更像威尼斯，那座浮在运河上的精巧城市。

伊尔河在“小法兰西”分岔为许多条运河，运河与运河之间狭窄的土地上，布满了德国风格的木樑结构外露的房子和巴洛克风格的砂岩建筑。说来有趣，前者有着歪歪扭扭的艺术线条，明明更像法国人的手笔，后者却高大沉着，似乎更符合德国人的个性。但现实里，其实恰恰相反。

斯特拉斯堡有种漫不经心的气质，不像瑞士，因为知道自己是美的，所以精心修饰，力求360度无死角。斯特拉斯堡更像那些美而不自知的美人们，植物和建筑在这里随意生长，有些明明挡住了观景的角度，却也无人修剪。偶尔路过河边的一座房子，是漂亮的尖顶建筑，被蓝紫色的紫藤花围了满身。以为是旅馆，仔细看招牌，却是一个心理诊所。所有的散步道都是毫无修饰的土路，路边是一个个同样泥土色的石头墩子，莱茵河从面前缓缓流过，河对岸，便是德国了。

好像是该说说我搭乘的那条船了。白色的维京埃斯特拉号，在它这次7天8晚的莱茵河航行中，不仅要穿过瑞士、德国、法国、荷兰等四个国家，它本身，也是一座漂浮在河流上的边境城市，一半是中国，一半是欧洲。

哪怕是第一次走出国门的人，在踏上埃斯特拉号时，恐怕也不会有任何环境转换的不适感。穿着中国红服饰的船员说着标准的普通话鞠躬问好，递上一杯滚烫的红糖姜茶，房间里有两碗口味不同的方便面、保温杯和一个自拍杆。电视里存着十几部带中文字幕的电影，在每个饥肠辘辘的早晨或深夜，可以溜达到船头让来自四川的大厨下一碗担担面，辣椒油和芝麻酱都是国内运来的，口味正宗到你想哭。

旅行的方式也颇为熟悉。在船靠岸后，人们被好几辆大巴接走。在最名声赫赫的景点，佩戴着语音导览器听着导游讲述这城市最耳熟能详的典故，之后的自由活动时间，大多控制在半个小时以内，除了购物的某个下午。而那些浮光掠影的教堂、城堡和街道，那些错过的晒着太阳喝着咖啡的放空片段，所有关于欧洲的剩余的想象，则由船上夜间的后续节目负责完成，有时是一位法国女伶的香颂，有时是一杯今年新酿的雷司令葡萄酒。

莱茵河上

无论是否喜欢这样的旅行方式，我们却一致同意，在甲板上欣赏莱茵河谷两岸的风光，是值得打发半个下午的。

这一段的莱茵河进入了山区和峡谷地段，河道变得曲折，水流湍急。一座座矗立在野地里山坡上的古城堡在两岸掠过，在莱茵河谷城邦林立、诸侯称雄的年代里，它们或曾是海关收税的关卡、抵御进攻的堡垒，抑或是瞭望用的烽火台、导航的灯塔。戴着历史赋予的桂冠，它们形容老朽，却残而不破。在过去的数百年里，它们或许经历了好几次炮火与雷击、目睹过那些最龌龊的阴谋和暗杀、也见过或每艘行船或体面或寒酸地温柔驶过，河流在这些老家伙面前不动声色地流淌，每分每秒，每时每刻。

譬如名字童趣的猫堡和鼠堡，其实说的是14世纪卡岑埃尔恩博根伯爵和特里尔大主教互相“别苗头”修筑城堡的纷争，两个人都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于是竞相在更高的地势修建更宏大的城堡，并在言语上贬低对方。最后似乎是伯爵的城堡更胜一筹，他将它命名为猫堡，而将主教的城堡贬为鼠堡。今天，两个家族都已在历史风云中烟消云散，只留下这两座城堡，讲诉着他们当年争斗的故事。

马克斯堡也是你不该错过的。曾有人说：“在莱茵河谷，如果你只想去一个城堡参观，那一定是马克斯堡。”这美誉并非毫无根据。马克思堡是莱茵河谷唯一一座从中世纪完整保存下来的古堡，关于它的历史记录，最早可以追溯到1231年。从中我们得知，马克斯堡大约修建于1117年，城堡的建设有两个目的：保护布劳巴赫和作为征税的设施。

作为一个颇具规模的中世纪要塞据点，马克思堡的结构非常宏大，整个城堡由主楼、塔楼、住宅城楼、闸门、内外墙之间的回廊和棱堡等多个建筑群组成。从城堡内各楼层、厅堂、转角、通道间的布置，都可以让人一窥中古时期城堡生活作息的真实面貌。至今，它还是德国城堡联合会的总部，尽管那些属于骑士的荣誉和战火都早已退到了幕后。

还有那些莱茵河上曾经的黑暗与狂暴，最著名的一个故事是这样的：在莱茵河心的莱茵岛上有一座信号塔，不过人们更习惯称它为“鼠塔”。据说它是由罗马元帅德路威斯在公元前8年修建的关税塔。相传公元10世纪时，美茵茨主教哈托二世为人吝啬残暴，他不顾百姓的饥苦，把大量粮食藏在塔中。百姓忍无可忍。将他禁锢在塔中，主教最终成了成群的老鼠的美餐。

莱茵河还见证过多少个这样的暗黑传说呢？没有人能说的清。埃斯特拉号在每个晚上启航，次日早晨或中午靠岸。有时是一个靠近城市的热闹码头，沿着河道散步便能直接走入那些中世纪的古老巷子里，有时却只是莱茵河畔的一处郊野，蒲公英、狗尾巴草和小雏菊在微风中摇摇曳曳。走在路上回望，晨光里的埃斯特拉号与其它几艘维京的河轮挨在一起，像绑在一起的一串白色贝壳，被潮水冲刷上岸。宽阔的河流在船下流过，是从暴风雨中宁静下来的海，温柔地波澜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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