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粉到深处自然黑

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欢迎继续阅读。

这里或许有个文艺片，这里或许有个恐怖片。不知道你会闷到睡着，还是吓得更睡不着。

今晚聊聊一部“粉丝作品”。

人生中总是不乏诸多偶然与巧合，其中最令人唏嘘的或许就是离开这个世界的时机。

产生这番感慨的原因，是上月突然听闻法国女演员安妮·维亚泽姆斯基（Anne Wiazemsky）病逝的消息。就在五个月前，米歇尔·阿扎纳维西于斯（《艺术家》）根据她的回忆录改编的电影《敬畏》（Le Redoutable）还在戛纳电影节引起了不少话题，这位远离镁光灯多年的女演员因此重新获得外界的关注。不承想，她还没来得及站出来谈谈对于影片的感想，却已在并不算年迈的七十之龄撒手人寰。

即便对很多钟爱欧洲电影的影迷来说，安妮·维亚泽姆斯基也不是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然而，她在20岁之前出演过的两部电影却可谓是如雷贯耳，一部是罗伯特·布列松执导的《驴子巴特萨》（Au hasard Balthazar），另一部是让·吕克-戈达尔执导的《中国姑娘》（La chinoise）。因此，她的演艺生涯是名副其实的“出道即巅峰”。虽然此后她还主演过帕索里尼的《定理》（Teorema）和《猪圈》（Porcile）以及有“戈达尔继承人”之称的菲利普·加瑞尔的《秘密的孩子》（L'enfant secret）等影片，但它们的知名度远非前两部可比。

除了两部电影之外，她还有两个广为人知的身份：“诺奖得主莫里亚克的外孙女”和“新浪潮旗手戈达尔的前妻”。至于她在人生后半程中苦心孤诣的文学成就，无奈也只能栖身于这两个身份的巨大阴影下，虽然她创作的初衷是想借写作厘清家族的脉络和自己人生的轨迹。

然而，相比“作家”的新身份，小说作品反倒更固化了她原本竭力想摆脱的旧标签。尤其是“戈达尔的前妻”，藉由《敬畏》一片，未曾通过《驴子巴特萨》、《中国姑娘》等影片一睹真容的受众和更多没有读过原著小说的人，也会自以为通过这部电影便能了解她是何许人也。

日本文化及电影研究学者四方田犬彦在《戈达尔的女人们》（台湾译为《高达的女人们》，黑眼睛文化出版，2016）一书中，辟出一章专写安妮。采访过戈达尔的两任缪斯的他记录到：“当笔者访问现在仍是演员和歌手的安娜·卡莉娜时，她哈哈大笑地回答：‘你想知道让·吕克-戈达尔的事情？没问题，我一定每问必答。’安妮·维亚泽姆斯基则展现出敏感、焦躁、神经质的顾虑，完全是两极的表现。”或许正是因为放不开甩不掉，待到成为小说家的二十多年后，写过了外公，写过了父亲，写过了自己的少女时代后，才敢于触碰这段从少女变为人妇的经历，而且写作一本《勤学的一年》（Une Année Studieuse，2012）还不够，三年之后又出版了《一年后》（Un An après），道尽当年大到“五月风暴”小到家庭琐事等诸多导致的情感生变的细节以及藏在心里多年的反刍。

当然，只有一个半小时的《敬畏》无法承载安妮的人生剧变，甚至无法承载两部小说的分量，不过导演米歇尔·阿扎纳维西于斯显然也无意于此。他另辟蹊径，选择以一种戏谑的态度解构如今被奉为“世外高人”的戈达尔——作为导演的他不近人情，为了一知半解的理念可以对朋友翻脸不认人；作为丈夫的他同样不近人情，不但要把自己的理念强行灌输给妻子，而且多疑善变爱吃醋，可笑到可爱的地步。

戈达尔本人自然不会对自己这样“被消费”给什么好脸色，早在影片还未问世的去年，他在接受俄罗斯媒体《Séance》专访时就明确表达不屑，还透露长期合作的Wild Bunch（正是《敬畏》的出品方）的工作人员压根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关于这部电影的一星半点。

或许，有些戈达尔的忠实影迷也会对影片的不敬与取巧心生不满。然而，细细品味一番，就会发现这部电影背后隐藏着两位曾经的戈达尔的“资深粉丝”对他的爱。若不是因为深爱过，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即可，没必要刻意选择一种方式告别。

其中一位“资深粉丝”自然是安妮，书名取《勤学的一年》也意在表明年长她17岁的戈达尔对她的电影鉴赏力、文化素养甚至世界观的影响。电影中呈现的小夫妻的蜜月期也是不乏浪漫甜蜜。由斯塔西·马汀演绎的安妮青春可人，美则美矣，不过相较本人，似乎多了一份古灵精怪，少了一份慵懒静谧。

现实中的安妮和戈达尔

还有一位资深粉丝就是导演米歇尔·阿扎纳维西于斯，若非对戈达尔的作品极为了解，也想不出以“《敬畏》”对“《蔑视》”；还有片中戈达尔一副接一副替换的眼镜也让人联想到《中国姑娘》里让-皮埃尔·利奥德的眼镜政治秀；甚至从找来帅哥路易·加瑞尔扮演并没有那么帅的戈达尔这一点，也能看出他对前辈的“敬畏”——路易的父亲菲利普·加瑞尔被称为“戈达尔的继承人”，那么路易等于是戈达尔的孙子，岂非名正言顺的演员人选？

所以，一切都是因为曾经爱过。爱之深，黑之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