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博士的脑洞｜“厕所革命”是大好事，扎实打好中端基础

厕所对经济的影响

厕所对经济，尤其是对旅游经济的影响，确实不可小觑。从全球看，都是如此。

从厕所设施对斯里兰卡卢胡纳国家公园的影响研究看，其发现，由于园内厕所的数量不足且缺水严重，游客的排泄物污染了该公园的旅游环境，对当地旅游业的发展产生了负面影响。而发达国家也不能幸免。在一份对冰岛旅游满意度的调查研究中发现，包括旅游厕所在内的基础设施和相关服务落后是冰岛自然观光旅游欠发达的主要原因之一，增加旅游厕所等基础设施和服务的投资力度，将有助于改善该国自然观光旅游产品对目标市场的吸引力。

在中国，厕所对旅游消费者的影响也相当大。

1998年，国家旅游局曾经对海外旅游者抽样调查。结果反映，既是重游率前10名又是厕所满意率前10名的省、区、市有7个，因此，厕所满意率对旅游地重游率有重要影响作用，尤其是对于高重游率的地区影响更明显。

2014年度旅游景区的各项抱怨指标中，游客对旅游厕所的抱怨比例达到23.30％，仅次于对景区门票性价比的抱怨比例26.42％。历年的游客满意度调查显示，旅游厕所一直是游客抱怨的焦点。

2016年，上海商学院与复旦大学所做的研究发现，无论男游客还是女游客，他们都希望旅游厕所“找得到”“进得去”“呆得下”，具有方便、实用的特征。这是游客对旅游厕所提出的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要求。

厕所带来的经济效益

厕所不仅会负面影响经济，也能正面带来经济效益。

一个教科书级别的例子是德国的瓦尔公司。

1990年，柏林市公厕经营权在拍卖会上几乎无人问津，汉斯•瓦尔却果断拍下，将之括入囊中。

建造厕所是个“苦力活儿”，厕所不好，人们要抱怨，厕所收费贵，人们也要抱怨。但是厕所还是个不一般的建筑物，符合德国建筑规范的厕所建设成本可不低。

对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瓦尔另辟蹊径。靠厕所收费那点儿微薄收入不是他的目标。他的赢利点是广告。按照当今的解释，他把大面积铺开的厕所当做市场接入口，通过大流量，最终变现。

近三十年前就有这个点子，无怪乎是经典级别的市场案例。

瓦尔公司颠覆了人们对传统“厕所”的印象，将厕所设计得美轮美奂如梦如幻，外墙精致美观，内部不可描述，成为人民喜闻乐见的风景线。于是，许多著名大企业，不仅包括苹果这种爱创新的科技巨头，而且包括香奈儿这种爱新潮的时尚巨头，都趋之若鹜，愿意合作。

在厕所打广告的墙体费用可能会比一般广告公司低，可是架不住人家厕所可承载广告的地方多啊。在厕所外墙上打个广告，内墙上也能打，内部摆设上可以打，考虑到德国人酷爱阅读，如厕时也“积习难改”，他们甚至将广告印在手纸上。

结果当然是，公司大赚，群众也非常满意。

没错，就算是厕所，也可以证明，我不用依附景区，我就是景区本尊！

厕所背后的经济问题

这么一看，厕所的经济效益还是很明显的。为什么中国不直接效仿呢？

老实说，厕所不仅在景区，其本身就是人民群众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是生活设施建设的基础要件，对公共健康至关重要，也是展示社会公共服务和文明程度的窗口。

但对于有着广大农村地区的我国而言，厕所不是个容易解决的问题。有人会说，这是素质问题，是文化问题。当然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

不过，不如看看其中的经济问题。

农耕经济中，自家囤积肥料相当重要。因此，厕所不但是“五谷轮回之所”，恐怕也是“青苗孕育之源”。记得小时候读过一篇文字，说是老汉偏爱小儿子，因此，住在大儿子家，如果是小便则在家解决，如果是大便那是一定要去小小子家的。这种思路背景下，对于“厕所”的卫生性、私密性等考虑得自然较少，更不要说方便性、美观性。

总体经济状况也是重要原因。厕所看起来是单个体，但其实至少关系到地下水道、排污处理等方方面面整体基础设施建设的完善程度。虽然随着国家经济发展，生活基础建设在不断进步，但广大的农村地区仍然相对落后。

在城市中，经济条件导致的居住环境和基础设施约束很明显。过去在北京的胡同里，大杂院中挤着几户甚至十几户居民，公用一个小“茅房”，往往容积很小、男女不分，有的甚至有入口没有门。到现在为止，北京胡同也没有解决“户厕”。众所周知，“公共厕所”让王菲爱窦唯无需卓伟便曝光于大众，就是北京生活的真实写照。

大家的问题，不同的不过是程度，本质并无不同。

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发展，对于厕所的重视程度也与日俱增。

1993年的农村环境卫生调查中发现，卫生厕所普及率仅为7.5%。大部分户厕设施简陋、质量差。有的蹲位仅用几块砖垒砌而成，用秸杆、塑料薄膜等作为围墙，卫生情况很差。有些地方直接在房前屋后或田头随地大小便情况较普遍。

2004年以来，中央财政累计投入83.8亿元人民币，新建、改造2126.3万户农村厕所。

2016年底，全国农村卫生厕所普及率已达80.3%。

在此基础上，看旅游厕所的发展，或者更有意义。

1994年，国家旅游局会商建筑部联合发出《关于解决我国旅游点厕所问题的若干意见》。三年间，全国各地新建改造了7900座旅游厕所。

2003年，《旅游厕所质量等级的划分与评定》出台，使旅游厕所的规划与建设纳入了标准化的轨道。

2015年，国家旅游局倡导在全国开展一场厕所革命，以期3年内实现旅游厕所“数量充足、干净无味、实用免费、管理有效”的目标。

时点相扣，亦步亦趋。

旅游厕所的解决，有其特别的经济意义。但是，无论是政策使劲，还是财政发力，厕所的发展，不可能逾越经济社会的发展本身，旅游厕所这种“门面”经济的发展，也不能逾越整体生活经济发展本身。

经济发展带动物质丰富带动观念履新并且不断反哺，发展有其内在规律，不能无视。

厕所不止是“硬件”

一些研究表明，卫生厕所普及率与年人均收入等经济水平、文化水平呈正相关。

我倒是觉得，厕所卫生普及率与年人均收入等经济水平、文化水平恐怕也是呈正相关的。

在经过了第一段的“厕所”硬件建设赶上后，“厕所”“软实力”成为更重要也更要命的问题。

有媒体实地走访一些旅游区发现，公共厕所中地面存在有污水、秽物，异味较重。国家旅游局局长去年表示，作为旅游大国，我国旅游厕所脏乱差，游客反映强烈，是公共服务体系最薄弱环节。有国家级卫生城市曾对该市景区的厕所做过一项调查，很满意的为0。

不少游客都表示：能憋住，就尽量不进景区厕所。

旅游“厕所革命”让人期待，截至去年底，各地已完工的厕所达2.2万座。今年，国家旅游局计划新建、改扩建旅游厕所2.5万座。但是，建设固然不易，没有合适的管理，能够达到最初的目标吗？

当旅游业飞速发展，连旅游观光、住宿、购物等都让人感觉到管理滞后、人手不足，景区保洁有没有随着景区厕所的增加而增加？当景区因为评上多少个A的资质而大赚，其员工管理监督以及薪酬改革是否到位？会不会因为厕所太多反而产生仇富心理进而更加不好好工作？

当然，实际上，这根本不是个案。城市中的公共厕所就干净整洁让人爱上了？恐怕也并不。

旅游局长也谈到，“厕所文明在我国还谈不上普及。”

也许确实如此，连一些大城市的超市厕所都让人无可奈何。但是，从我们一路走来的经济发展看，或者这就是当前的现实，而我们并不是没有努力和进步。只是，生活更好，带来的形势和问题就更复杂。

厕所体现的管理“硬实力”与“软实力”

瓦尔能够靠厕所挣大钱出大名，不是因为他脱离市场，而是因为他了解市场。如果到德国免费高速上的免费公厕看看，就会发现，尽管建筑十分简陋，类似于毛坯房的水泥地面墙面，如厕用具也是较廉价的不锈钢制品，但设施较全，而且相当干净。

德国的经济发展、公共服务提供、卫生观念等都已经达到相当水平，基于这个水平进行的公厕建设权拍卖、公共厕所变身艺术景点等才能获得成功。

是很高端，但是不见得能够作为我们当前改革的模板和目标。

在日本，公厕建造能够给人舒适的感觉至关重要。公厕在建造前，城市规划部门往往都要广泛征求居民的意见，力求与周围环境协调，让使用者愉快。外形上，有些地区建设出风格各异的公厕，就像景点，非常悦目。而内部使用上，各种设施都极力考虑人们的需求，才会产生风靡一时的“马桶盖”。

新加坡是世界厕所组织的创始国。他们开设了世界首家公厕学院，教人们在贫困地区如何建造符合卫生条件的生态型公共厕所。他们也提供在厕所清洁行业的新配备和新技术方面的培训，提高清洁人员的素质和待遇，将厕所清洁人员的职业素养提升到“管理者”的级别水平。

可见，厕所看上去是“硬件”，但其所包含的公共服务和公共管理“软实力”更是关键。

当经济增长，硬件实力或容易更快提升。但软实力的提升，既需要大声呼吁，需要一些奖惩手段来促进，也需要一定时间的孵育。管理者必须正视这一点，厕所不能因此沦为“面子工程”，因为如厕的人才是你最终能否制胜的“里子”。不必轻易说谁就更不努力，最好的办法不是俯视众生揠苗助长，而是深度了解共同进取。

解决新的“主要矛盾”，要有新的思维办法。

后记

不少人说，厕所虽小，却被视为人类文明的尺度。可是，怎么量？用来量谁？却是个问题。

恐怕它一面量着普通人的素质，也一面量着管理者的素质。底层与高层，并不是、也不能决然对立。“主要矛盾”转换了，要改变思路的，绝对不止是其中一方。

“厕所革命”是件大好事。只是在这改革的过程中，我们不可妄自菲薄，也不应妄自尊大，不必为自己的“低端”而过分懊恼，也不必为别人的“高端”而削足适履。有时候，认清自己，才有智慧。互相嫌弃低端，不如面对现实、立足终端，扎扎实实打好中端基础。

“厕所革命”本身也是人性化的体现。但进一步推进能否获得最好的社会效益，还需要管理者和执行者更为用心。成功往往是建立在人性化的基础上，只要你真切的去了解、理解，成功需要智慧，这种智慧，不仅包含技巧，也包含诚意。

（作者万喆系经济学家，澎湃新闻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