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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七十七天》导演赵汉唐:从荒野中找到生命的质感

澎湃新闻记者 陈晨
2017-12-01 14:32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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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冈仁波齐》一样,《七十七天》也逆袭了。同样将镜头面对藏区,如果说《冈仁波齐》是藏民的朝圣,《七十七天》则更贴近都市人心中对自由的朝圣。七十七天,穿越羌塘无人区,壮美的天地山川让每一帧画面都足以定格成屏保画面,风景本身和探险者的励志故事有着同样比肩令人心潮澎湃的泪点。

电影《七十七天》11月3日起全国公映,在众多好莱坞大片的夹击下,一路披荆斩棘上映24天取得近8500万的票房成绩,上映影片中近20天保持上座率第一。近日,影片宣布延期密钥消息,放映将持续到2018年1月3日。

对第一次拍摄电影的赵汉唐来说,《七十七天》圆了他心里的一个梦。电影中主人公杨说“活了半辈子,就想干成件自己想干的事。”拍《七十七天》就是赵汉唐想干的事。

“苦行僧”旅行磨砺自我

电影《七十七天》取材于《北方的空地》,影片的整个拍摄过程历时三年,三进三出被誉为生命禁区的“世界第三极——羌塘”,这也是电影剧组首次探访“羌塘无人区”。影片中主人公所经历的极寒、饥饿、断粮、雪崩、洪水,全部取自原型人物杨柳松的真实经历。

2010年连载于天涯论坛的这段经历,曾是不少户外运动爱好者顶礼膜拜的圣经,出书后也有不少电影投资方找到杨柳松希望购买版权拍摄这段经历。杨柳松拒绝过不少人,最终对赵汉唐的点了头。

赵汉唐是演员赵毅为了自己的导演身份专门新取的名字。还是演员赵毅的时候,他也曾在电视上霸过屏,虽然未必是主角,但这张极具辨识度轮廓分明的脸,还是让他留下了不少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

比如《大明宫词》中为爱癫狂的男宠薛怀义,《吕布与貂蝉》里桀骜不驯,却又侠骨柔肠的三国人物张辽;《长风镖局》中亦正亦邪的武林高手冷一夫;张纪中版《西游记》中的托塔李天王等等。回顾自己的表演经历,赵汉唐笑称,“有阵子人家说我是‘换不了’,搁哪个台,都能看到我这张脸。”

《大明宫词》薛怀义

《吕布与貂蝉》张辽(右)

2008版《射雕英雄传》丘处机

许多演员享受表演,是因为喜欢在不同的情境设定中体会不同的人生。赵汉唐却在这些脸谱切换中感到虚无和倦怠。“那时候我演的古装剧比较多,今天扮成这样,明天扮成那样,我就越来越觉得恍惚,觉得没有真实感,觉得自己离真实、离生活越来越远。”许多人羡慕演员们天马行空的生活,赵汉唐却说从十年前开始,他总是看着自己早年认识的中学同学心生羡慕,听别人说着娶妻生子的家庭生活,一步一个脚印的事业规划,让他萌生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他选择了户外。原本读体校,从小身体素质过人的赵汉唐第一次一个人上路。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着雪山情不自禁流下眼泪,回到城市和朋友说起,朋友笑他“矫情”。

赵汉唐形容自己的旅行是“苦行僧”式的,除了爬雪山需要团队协作,其他时间他都是一个人。最近十年,他一个人开车去新疆、西藏、青海,都是特别偏僻的地方,有的时候沿着边防公路走,边防警察看到他都特别奇怪。“在这个过程中我就觉得男人应该是一个金属的器物。每年利用这种苦行僧式的方式把自己磨砺一下。你就能恢复光泽。”

若是在北京,演员的日常,若入门进入大众生活,免不了帽子墨镜全副武装。赵汉唐在路上也常常会被人认出来。他们大多知道他的角色,叫他角色的名字,荒山野岭的交集让生命变得亲近。“而且我也不太把自己认作是圈里人,演戏只是工作。很多人能说出我演的角色,我就很开心了。”赵汉唐说因为《七十七天》的走红,也是他从业以来接受采访最多的几个月。

说起旅行,赵汉唐会滔滔不觉到两眼放光,他说十年的旅行,自己经常会沉浸在这种感动中。“有时候凄风苦雨,可是转过一个弯,翻过一个崖口,两道彩虹就在你面前。老天爷总会给你一个特别美的地方,让你去扎营。有时候你可能无意中把车停到了一些野生动物栖息的地方,早上起来你会发现在那么美的晨曦当中有那么多生命在陪伴着……我就是特别想把这片土地我看到的风景呈现在大银幕上。”

人到中年卖了房子做成想做的事

赵汉唐是个倔强叛逆又执着的人,打小如此。一米八五的身高,身为一个四川人,他说自己从小走上体育生的道路简直是一种“责无旁贷”。但赵汉唐打心眼里喜欢电影,即便是省重点高中戒备森严的高三,他也要常常趁晚自习翻墙出去偷偷看上一场电影。顺理成章地考上大学的体育系,读了一年,他知道这条路这么走下去,离他想要的生活越来越远,他选择了退学。

北漂的日子他本想考导演系,但当时的高考制度,从大学退学的学生两年内不能高考。于是他“曲线救国”报了中戏的“表演干部培训班”。为了上学,开了几家专门经营摇滚服饰的小店,过着边打工边上学的生活。

虽然没有大红大紫,但赵汉唐回想,自己很快度过了要到处找戏的阶段,基本上一个戏杀青,下一个戏就能接上。不过,导演的梦想在他心中从未磨灭,在剧组拍戏的时候,他也非常有意地留心导演的工作,偷师学艺。

后来又爱上了旅游,于是选择《七十七天》作为导演处女作,似乎再顺理成章不过。

而这部影片的拍摄是艰苦的,连事先找好的替身演员上了高原,最终也扛不住高强度高难度的工作打了退堂鼓。之后因为“没钱了”,赵汉唐没再找替身,凡事亲力亲为。

作为整个团队中最有高原户外经验的人,赵汉唐的导演工作更像个剧组大保姆,每天收工给全组人测血压,操心事无巨细到下车上厕所看好每个下车的人是不是穿够了衣服。

电影的拍摄也是非常规的。如果真的要按照杨柳松的路线穿越整个无人区,装备补给压力巨大。这部电影的拍摄和常规电影非常不同。因为有太多的东西是未知的,摄影指导李屏宾进藏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去采个景。“地方太大了,方圆几百公里都一样,采景浪费掉很多的时间,而且,天气一时一变,所以我就是带他们去了我之前这么多年旅行积累的一些早就想好要拍近电影的地方,有的时候看到了更好的景,可能又会把前面一个景里拍过的内容重新拍了一遍。”

高反、野生动物、恶劣天气都使得拍摄困难重重。但赵汉唐说,最困难的莫过于资金紧缺。2014开机后,剧组经历过一次资金断裂,赵汉唐卖了北京的房子,才没让剧组停摆。如今问他当时卖房的时候做了怎样的盘算,赵汉唐说,“在北京买的那套房子,其实我压根没处多长时间。要么在剧组拍戏,要么去旅游,那房子也没什么用。所以,卖也没有太多的朋友心疼。既然这个事儿都开始干了,那就勇敢去干呗。反而顾虑都不在于钱或者物质上,而是在于怎么样去保证一个剧组的安全,包括和狼的互动,赶在山洪的时候去拍摄,抱着石头把自己沉到水里面去,这些时候反而都没有什么顾虑,心里面充满了勇气,一心只想把这件事情完成。”

旅行解决不了问题,但可以改变心态

无论片中主人公经历的艰难,还是拍摄中遭遇的险阻,作为观看的人都能感受其中的惊心动魄。而赵汉唐回想这些年旅行给自己带来的勇气和坦然,说起了一段曾在珠峰脚下和几个陌生人偶然相遇的经历——前一天畅谈喝酒到深夜,次日分道扬镳。他去探访古格王朝的遗迹,另外几个年轻人去爬冈仁波齐雪山。那一年冈仁波齐大雪崩,有人失去双腿,有人没有回来。“后来我和当时回来的人在北京相聚,心照不宣的没有再说起留在那里的人,可是在很多登山者心里,那也是一个归宿。你爬过雪山你会知道,在那个情境里面,有时候真的会觉得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人那么渺小,就是一组一组的小黑点,我们来到大自然,回到大自然,也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影片后来得到户外运动爱好者的众筹支持,新加入的女主角蓝天的线索让江一燕义无反顾零片酬出演,赵汉唐觉得电影冥冥之中走上属于自己的正轨,一切水到渠成。

“我觉得探险,对未知的探索,是人类最宝贵的一种天性了。这部电影也是这样,从一开始的一个执念,到创作的过程中,女主人公也浮现在面前,李屏宾老师也加入了这个团队,一些主题思想也在慢慢的自己浮上水面。”赵汉唐总结说。

“虽然这是一个户外探险的电影,但最终他讲的是我们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命运。就像男主人公不想过那种‘30岁死了,等到80岁才埋’的生活。其实老天爷都会给我们安排各自的生命轨迹,那你愿不愿意就此按部就班的去完成它?如果你心里的梦想心里的远方还在的话,你有没有勇气重新去做一个选择?这是主人公面临的问题,可能也是生活中大多数人面临的一个问题。”

事实上,《七十七天》上映后,收获了不少好评,而过于“心灵鸡汤”的质疑同样在网络上流传。以“诗与远方”以及“旅行的意义”来定义人生价值,在如今各路鸡汤的包装和渲染下确实成为一些人眼中一种逃避现实假装荡涤心灵的伪概念,对此,赵汉唐认为,“我们心里的远方其实并不是西藏的无人区。而是心里面有自由,能够让我们对我们的生活更笃定一些,更有信念一些。坚强这个事儿不是你能装出来的,而是你困难的时候,你的心里有一股力量在顶着你。其实每一种类型的电影里面会对理想的一个表达和一个载体,有他设定的一个逻辑。只是我们这个电影讲的就是一个户外运动爱好者去远方的故事。所以我们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因为时长限制,影片剪掉了不少内容,其中也剪掉了这样一句话,“一次旅行解决不了你生活中的任何问题,但它可以改变你的内心。心境变了,很多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赵汉唐说,“我拍这个电影的初衷,是我不希望自己变成越来越不喜欢的样子,生活里负能量的东西对我们影响越来越大。但拍这部电影都让我觉得我们可以去选择我们生命中美好的一切。”

《七十七天》票房获得成功后,如今也有不少邀约向赵汉唐砸来,对于之后的规划,他说,未来的事情还没有想好,把眼前的工作完成之后,他得先去旅行一次。《七十七天》对他来说是成功的,这成功不仅在于票房的认可,也在于他获得了更坦荡的信心,他说他愿意把自己活得自我一些,现在的状态很好,有大把时间旅行,也有底气演绎适合自己的角色,还有各种可能性等待着他去选择下一个想做的项目。

“如果喜欢的角色或者项目和旅行计划冲突怎么办呢?”“先去旅行啊。”赵汉唐回答得很笃定。

还有一部分关于电影的问题,我们听听导演的说法。

【对话】

澎湃新闻:江一燕所扮演的蓝天这个角色是最后另外拍的,为什么考虑加这个部分?

赵汉唐:整个拍摄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经历了很多的老天的指引和现实生活中给予的力量。

在第一版的剧本中,蓝天只是在客栈里给了男主人公一台相机,并成为了他之后在荒野中的一个精神寄托。但当我们第一次从无人区拍摄归来,在拉萨竟然发现这个高位截瘫的女孩,在客栈里自己换轮胎,还说要自己开车走318国道回内地。这是一条非常壮美的路线,沿途有好几个四五千米的崖口,道路也非常的崎岖险峻,她身边的朋友们也都劝她不要去干这冒险的事儿,我也在劝她,但是她很坚持。

当时大的剧组已经解散了,但还有几个小伙伴和我在一起,那我想为什么我不带着小伙伴一起送她一程呢?一路上既是为了保护她,同时也是一种观察。于是我在这个决定下有机会每天看着她,交流也不算太多,观察这一路下来,我觉得是老天要把这个女主角放到我的面前。

澎湃新闻:杨柳松《北方的空地》里,没有这么多戏剧性的和动物的互动,包括片中许多危机的解决也很戏剧化,这让很多户外爱好者觉得不太买账。因为只有一个人物,是不是设置戏剧冲突是挺难的?

赵汉唐:确实,这其中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杨柳松的游记读起来很精彩,但是作为电影它需要有自己的戏剧架构。他需要有更多的元素可以用画面的形式呈现出来。所以我们把他遭遇的狼啊、熊啊,各种野生动物都用一些象征的手段拍摄出来。

后来迫于片长限制,很多东西又没有表现。比如狼最早在我们的设想中,其中的一匹是身上带伤的,最终让它放弃追击男主人公,也是由于一匹狼死在路上。不管它在食物链的哪一级,也都会有天敌,都要经历生死,但这个设想,最终因为特技特效的限制而没有实现。还有那个龙卷风情节,事实上,也是因为片长,必须要用更短的时间让杨柳松和他的自行车告别,本来也拍了现实的版本,但最后还是一场龙卷风终究的比较快。

杨柳松本人在电影上映后跟我说,他第一次看完电影也是五味杂陈,因为他还没有摆脱自己做原型人物的人设,但是后面第二次、第三次再看,就觉得他还蛮喜欢的。

澎湃新闻:结尾也是很多人讨论的焦点。现在结尾看起来是主人公没有走出荒漠,一般励志电影都会选择一个比较完满的结局。

赵汉唐:杨柳松的经历是他走出来了。但我们拍摄的那几年不断的有新的勇敢出发的人。我们拍摄的第二年,有一个叫李聪明的人进去就失踪了,只发现了他的装备。我们做后期的时候,有个退役军人用52天横穿无人区。这些事件都给了我很深的触动,都最终影响了这个电影呈现的面貌。我们取材于杨柳松的这次勇敢出发,但实际上我们想要体现的是每一个勇敢出发的人。

    校对:余承君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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