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奇"，一座捷克山城的沉静与幽僻

叶克飞

坐在捷克布尔诺市斯皮尔格城堡的餐厅里，吃饱喝足后，我们一家几口打开地图，开始研究下一站该去哪里。这是我第三次到访捷克，深知捷克旅行的妙处，就是许多人挂在嘴边的“说走就走”。这个仅有7.8万平方公里（还不到山东省的一半）的小国，从北到南不过两百多公里，从东到西也不过三百公里，即使临时确定目的地，也可从容启程。

我自创了“切香肠旅行大法”，即将一个国家分成若干区域，一个个区域仔细玩，坚决抵制“去过首都就算去过一个国家”的心态，这一点在捷克执行最佳。这个分为波西米亚和摩拉维亚两大地区的小国被我拆分为好几个区域，眼下，我就在摩拉维亚的中心、捷克第二大城市布尔诺，并将东摩拉维亚地区列为随后的目标。

“就这里吧”，我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圆点。

“泰尔奇？”

“对，它的老城广场是世界文化遗产之一，是东摩拉维亚地区最漂亮的小城。”

顺手拿出手机导航，一搜距离，130公里，需时接近两小时——显然，路并不好走，因为这是一座隐匿于山中的小城。

小城湖畔的美墅。资料 图

“特奇”，多好的名字

在我习惯使用的台版墨刻攻略书中，泰尔奇并不叫泰尔奇，而是叫特奇。这个译名的特点是，易记且双关。

这座位于摩拉维亚群山之间的城市，紧挨着波西米亚地区，南下数十公里则进入奥地利境内。

在我的欧陆自驾经验中，有数不清的公路美景。我常常放弃高速，在乡间公路穿行，感受无尽麦田、平整草地和童话小村的气息。从布尔诺前往特奇的这短短一百多公里，更是我心中排名前五的梦幻旅程。

蜿蜒起伏的山路，两侧波浪般的麦田和草地，散落的树林与民宅......这一切都是欧洲山区公路的标配，可在摩拉维亚的天空下仍有不一样的精致。欧洲公路常见“小心有鹿穿越马路”的警示牌，可牌子虽多，鹿却见得少。我只见过三次，其中一次便在这段路上。小鹿昂头跑过，然后消失在树林中，虽只惊鸿一瞥，却让我们惊喜万分。

前往特奇路上，当日天气多变，时而晴空万里，时而乌云密布。  叶克飞 图

这也是一段与火车赛跑的旅程。公路与铁路时而平行，时而交汇，自驾时偶然也要停下来等待火车先行，仿似回到我记忆中的八十年代。

就这样兜兜转转，经过一个个村庄，终于在一个山道转角，见到不远处的小城。错落的红瓦斜顶、尖顶教堂，都被群山围绕。

自驾旅行者来到特奇，只能将车子停放于城外大停车场，然后步行三五分钟进入老城。入城门之前，便会经过这小小的湖泊。

湖虽小，但湖水极清澈，湖中所能见到的蓝天白云倒影，居然与天上的一般颜色。当天恰好云层极低，后来还下起了雨，所以此时即使湖面极小，却也有“湖天一线”之感。儿子站在湖前，许是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湖面，发呆许久。

沿湖有一些民宅，于树丛中隐现，这种倚湖而居的日子，让我等艳羡。后来查资料才知道，这座小湖名为乌利茨基湖。

城堡与旁边的民宅，湖水很清澈。  叶克飞 图

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广场

13世纪，特奇所在的山林间就已有人居住。大约在1335年，维特克家族在此建城，环绕城区的是石头城墙。在赫拉德茨统治时期（1549-1589），特奇的经济和文化均相当繁荣，并建起文艺复兴风格的城堡，并基本保持至今。

小城有两座城门，分别朝向南北，均有道路通向广场。我们沿湖而入的城门，是典型的中世纪壳架式城门，即在拱形城门之上，有石墙建筑可用于防御。城门有廊道，因此可以设置两道甚至多道城门，加强防御，甚至困住入侵之敌。如今，城门上仍有建筑，不过已作为民宅使用。

集市广场又名共和广场，也叫赫拉德茨的撒迦利亚广场，没错，就是那位城堡的建造者。围绕广场的建筑普遍建于16世纪末，由多名意大利建筑师参与，每一栋都有独特的山墙设计，贯通的拱廊则形成了和谐统一。1992年，以这座未遭战争与动荡侵袭的特奇古城，整体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城郊，塔楼属于建于1904年的犹太会堂。  叶克飞 图

特奇非常小，小到只有一个广场，整座老城围绕着广场——没错，我省掉了描绘欧洲老城时常用的“发散”二字，因为特奇没怎么发散，就已经到了老城边界。但广场可不小，在我见过的欧洲广场中也能排得上号。

广场上有教堂。西北侧那一座，靠近我入城时所经城门，倚着城堡，名为耶稣教堂，也叫万圣礼拜堂，拥有巴洛克风格的双洋葱顶塔楼。这里仅仅算是广场的入口。我无意先去看城堡，便转头向东，霎时，一个口袋形的广场在我眼前延展，伸向远方。远方还有一个教堂，那是位于广场东侧、建于1904年的犹太会堂。

不过，这些于我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广场四周的房子。特奇最有意思的纪念品，就是各种房子造型的冰箱贴。但跟其他地方的冰箱贴不同，特奇的冰箱贴绝对是最会“骗钱”的，因为你要不就不买，一买往往不止一个，我就亲眼见到一个金发阿姨对店员说“所有编号各拿一个”。

冰箱贴还有编号？没错。因为特奇的冰箱贴以广场上的房子为原型。广场上的房子也有编号，你去外面逛一圈，若是看中了哪些，又喜欢冰箱贴，就可以直接报上编号购买。将所有冰箱贴都买下的那位金发阿姨，会不会在自家冰箱上贴一个特奇广场呢？

广场中央  资料图

广场上的房子，真的就像商店里的冰箱贴那样，一栋挨着一栋，兼有巴洛克风格和文艺复兴时代风格，山墙精美。这些结构对称、墙壁有彩绘的小房子，单个看已经十分童话，连成一排更是有趣。房子的墙身颜色也很讲究，多半是橙色、绿色、黄色和粉色之类，相当明艳，而且相邻两栋的颜色绝不雷同。

有几栋建筑特别抢眼，驻足者也最多。编号15号的那栋绿色房子，显得特别陈旧，墙面却未有刷新，原来，这主要是为了保护墙身上的立体彩绘。这些立体彩绘诞生于16世纪，描绘宗教故事，如耶稣受难等。房子造型也与别不同，并未采用巴洛克式对称结构，沿巷一侧有角形塔状挑楼，十分别致。

61号则最为华丽，对称山墙和山墙上的浮绘十分复杂，花窗与拱廊上方的雕花也同样繁复美丽。1532年，一位面包师买下了这栋房子，1555年改建为现在的模样，后来，面包师还当上了市长。

广场上的房子都有编号  资料图

赶上了游客最多的时候

人口大概只有一万、又隐于山中的特奇，想来应是僻静的好去处。可失算的是，此时正值欧洲旅行旺季，恐怕也是特奇一年之中人最多的时候。人一多，就很难像风光照片那样拍到一个沉静古朴的广场全景，不管镜头走到哪里，都不免有人的存在。但也正是因为人多，让我见到了最富有生活气息的特奇。

人们主要聚集之地，一是广场中央的纪念柱。这尊圣母玛利亚纪念柱建于1718年，是为了纪念黑死病的死难者而建。四周石头护栏和长椅上坐了不少人，有结伴聊天的少女，有耍酷的小兄妹，还有一排吃雪糕的孩子，我数了数，居然有七个。

遍布广场的，还有街头艺人。有认认真真搭了个舞台的，设备齐全，乐队齐齐上阵，还有在广场中央随意摆个琴，再加上几把小提琴就现场演奏的。可即使如此，古朴的广场仍不嫌嘈杂。这人来人往的热闹，让人舍不得离开。

俯瞰老城景致  资料图

从城门到城堡

从纪念柱边的巷道走向古城外沿，没几步就能见到另一座城门，比我进来时的那座城门还小一点，仅容一车通行。城门上方，也是一栋房子，如今亦是民宅。与广场一样，老城四周都是石板路，民宅散落。走到这里的游客不多，当地人也似乎隐形。

沿广场外围而行，以最高的城堡塔楼为坐标，三五分钟就能走到城堡附近。这小到任性的特奇，倒是有一座相当大的城堡。城堡的外观与常见的欧式水边型城堡无异，这种建筑式样多见于中世纪中期，不似半山城堡或山顶城堡那般更强调防御功能，而是兼防御与居住功能于一身，所以更似宫殿。

因为造型普遍呆板，我对建在平地上的水边型城堡一向兴趣不浓，眼下更让我感兴趣的是水体本身，以及四周民居。城堡边上的湖，名为什捷普尼茨基湖，还有一座小小的湖心岛，因为树林浓密，几乎看不出是湖心岛。民居倚水而建，虽造型平平无奇，却让我欣羡。

登上城堡塔楼，便可一览老城景致，几百年来，它也曾落寞，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但却也逃过了一次次战乱的侵袭，以原貌屹立至今，这是不是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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