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的“长袖善舞”：旋风访中东三国背后打出的组合拳

在赫梅米姆空军基地宣布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胜利”并将从叙利亚撤军；在开罗主持签署210亿美元核电站兴建项目计划；在安卡拉不点名批评特朗普、为叙利亚战后走向布局。

12月11日，俄罗斯总统普京一天内走访了叙利亚、埃及、土耳其三国，高效地开展了一系列外交行动。《华盛顿邮报》称其为一场“胜利之旅”，以色列《国土报》则评论称，普京此行将自己塑造成为“在中东地区唯一具有真正影响力的世界领导人”。

“与特朗普政府不顾阿拉伯世界强烈反对和美国历任总统对搬迁大使馆至颇有争议的耶路撒冷的国会决议予以搁置的历史传统、强行实施这一惹起地区局势进入新一波动荡潮流的方案相比，普京的长袖善舞为这个战略资源渐趋有限的大国发挥出超出自身实力的影响力捕捉到了难得一见的历史契机。”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杨成教授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分析道。

在叙利亚，视察俄军前沿哨所

11日上午，在苏-30战机的护卫下，俄罗斯总统普京的专机降落在叙利亚沿海拉塔基亚省的赫梅米姆空军基地。

美联社报道称，这是普京对叙利亚的首次访问，象征着对叙总统阿萨德的支持。同时这也是叙利亚2011年爆发内战以来首次有外国元首到访。

但各种消息显示，此次包含众多“第一次”的访问并非一场正规的国事访问，仅是普京前往埃及途中的短暂停留，为视察俄军的前线哨所。

以色列《国土报》透露了这样一个细节：当普京走出机舱踏上停机坪时，第一个迎上来与之握手的，是一名俄罗斯军官。紧接着，这个国家——叙利亚的总统巴沙尔·阿萨德才走上前来致以问候。

此外，亲赴前线的普京还着重鼓舞了俄罗斯官兵。在赫梅米姆空军基地的演讲中，普京赞扬了俄军在叙利亚反恐战争中所展现出的最优秀品质、宣布在打击“伊斯兰国”极端组织的战斗中取得胜利，并宣布已下令军方撤回“相当一部分”的俄罗斯驻叙利亚特遣部队。

俄罗斯空天部队总司令兼俄驻叙利亚部队司令苏罗维金向普京汇报说，俄将从叙境内撤出23架各类固定翼战机、2架卡-52武装直升机，俄军部分工兵、医护人员等也将陆续回国，到今年年底俄军驻叙人员将显著减少。

“撤军行动并不会削弱俄罗斯军事影响力，俄在叙部署的进攻性力量基本是空天军，这是不受空间限制的高机动兵种，一旦叙利亚局势突变，俄军可以迅速重返战场。”四川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中国西部边疆安全与发展协同创新中心副教授李昊向澎湃新闻分析道。

然而，美国方面则对俄罗斯的撤军决定表示怀疑。据《华盛顿邮报》报道，美国国防部发言人罗宾·曼宁表示，俄罗斯此前也作出过类似声明，但“并不与实际的兵力减少相对应”。

路透社报道称，尽管宣布撤军，但俄罗斯还将“永久性”保留其在叙利亚拉塔基亚省的赫梅米姆空军基地以及在塔尔图斯的海军物资技术保障基地。

27个月前，已岌岌可危的叙利亚阿萨德政府邀请俄罗斯军事干预叙利亚局势，意外地获得巨大成功——阿萨德成功地站稳了脚跟，俄罗斯则正式成为叙利亚乃至中东地区的重要“玩家”。

“俄军在阿萨德政府日益稳固及‘伊斯兰国’势力被击溃且短期内难以造成巨大破坏性影响的情况下，既可以利用现有合法基地重返，又可以彰显相比美军赖在叙利亚不走的道德高度，增强国际影响力。”杨成指出，“另一方面，俄罗斯经济在西方制裁、本身结构性弊端难以消除等因素制约下，长期驻军叙利亚并频繁参与战斗势必对俄经济产生严重负担，及时抽身可以节流，也可以集中精力准备明年的第一要务——总统选举。”

在埃及，签核电站协议提振两国关系

在赫梅米姆空军基稍作停留的普京随后前往埃及首都开罗，与埃及总统塞西会面。总额210亿美元的核电站建设协议成为此行一大亮点。

据《金融时报》11日消息，普京到访开罗期间，两国签署协议确认由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Rosatom）在埃及建设一座核电站。服务期限为60年。

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董事长阿列克谢·利卡切夫（Alexei Likhachyov）透露，这一位于埃及北部的Dabaa核电站计划建造4座核反应堆，容量为5千兆瓦，将于2029年完工。核电站的融资总额达210亿美元，俄罗斯预计将提供其中85%的资金贷款，埃及方面负责剩余部分。

“我很高兴看到我们的经济关系正在高速发展。”普京说，“俄罗斯特别重视扩大与埃及这个我们在中东和北非地区长期可靠的合作伙伴的友好互利关系。”塞西则回应称，两国关系“历史悠久”，具有“有力且坚固”的特征。

“埃及与俄罗斯的政治和军事关系正处于上世纪70年代以来最好的时候，但两国经济贸易关系呈下降趋势。”正在埃及访学的清华大学国际关系学系博士段九州向澎湃新闻表示，“从埃及方面而言，也希望借修建核电站来提振两国关系，尽快促成两国经贸关系的升温。”

此外，杨成指出，这一核电站协议“实际上折射出俄在中东地区的政策在安全存在以外的第二根支柱——经济务实合作。尤其是在和平利用核能领域，俄罗斯与中东国家的合作渐入佳境。除了伊朗的布舍尔核电站项目外，俄与多个海湾国家有类似核电机组出口和核电站建设项目。与埃及在这一问题上的新合作，预示着俄将不仅利用传统的安全牌，而且还将在经济合作上利用比较优势谋求更全面更均衡地介入地区事务。”

除了核电站协议，普京在开罗时还表示，已“大体上”同意恢复俄罗斯往埃及的直飞航班，但暂未给出明确时间表。2015年末，为报复俄罗斯介入叙利亚战争，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成员将自制炸弹通过机场安检带上一架从埃及西奈半岛起飞前往俄罗斯的客机机舱，飞机随后在空中解体，机上224人全部遇难，随后俄罗斯中止了飞往埃及的直飞航班。两年间，埃及政府花费了数百万美元升级机场的安保措施，以期莫斯科改变主意。但《华盛顿邮报》指出，普京在此问题上的模糊表态或许并不能令塞西十分满意。

与此同时，《华盛顿邮报》还指出，此次访问中，双方都未提及两国此前起草的允许俄军使用埃及军事基地的协议，这或许意味着两国在这一问题上存在分歧。

“上世纪60年代，埃及曾将西迪拜拉尼基地借给苏联，用以监视美国海军动向。”段九州称，但当下这一敏感提议在埃及国内的阻力还是很大。

在土耳其，共谋叙利亚战后格局

结束了开罗行程的普京于11日晚间抵达了土耳其首都安卡拉，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举行了年内第八次会谈。

据土耳其总统办公室介绍，以“朋友”相称的两人探讨了叙利亚和中东局势发展，以及双边关系。

“作为阿斯塔纳会谈的担保国，我们将为在日内瓦进行的寻求政治解决叙利亚冲突的永久性进程中做出重大贡献。”埃尔多安说。

“在这些事务中我们两国正密切合作”普京称，他与埃尔多安的会谈是“务实且具有建设性的”。另据土耳其安纳多卢通讯社报道，普京还对埃尔多安“为解决叙利亚问题所作的努力和贡献”表达了感谢。

“普京短访土耳其旨在进一步深化两国在叙利亚战后重建等问题上的合作，促使与俄立场大同小异的地区强国土耳其在阿斯塔纳进程框架内和在索契俄土伊三国峰会所达成共识的基础上，结成更为紧密的统一战线。”杨成评论道。

除了聚焦叙利亚战后格局，双方还就特朗普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所引发的地区局势变动进行探讨。在会后的联合记者会上，普京不点名地隔空批评了特朗普：“我想指出的是，俄土两国都认为美国政府的决定实际上会破坏巴以两国之间的和平进程”。

过去两年间，最初在叙利亚问题上立场迥异的俄罗斯与土耳其的关系经历了过山车式的变化。2015年11月土耳其在土叙边境击落俄战机后两国关系降至冰点，但在2016年7月土耳其发生未遂政变后，两国迅速升温，俨然已成为“盟友”。

“俄对美在中东地区，尤其是叙利亚问题上的种种举动深感不满，拉近与本属北约成员国的土耳其的关系，也可以给土美、土耳其与北约关系上订下楔子。”杨成说道。

普京在中东的一盘大棋

一日之内，普京在叙利亚赚足了眼球、在埃及务实了合作、在土耳其谋划了未来。

“对三国闪电式的访问是俄罗斯当下塑造中东地区新秩序的最新组合拳，重点虽有不同，但最终目标都是服务于俄罗斯的大国地位诉求和在中东地区的具体战略利益，进而也为日前正式宣布参加来年总统选举的普京本人增添新的闪光点，巩固民众支持率。”杨成分析道。

普京以叙利亚局势为切入点，致力于在中东局势中打出“组合拳”的努力此前已有端倪。11月22日，俄罗斯、伊朗、土耳其三国领导人在俄南部城市索契签署联合声明，提出了举行叙利亚全国对话大会的构想。紧接着，普京密集致电美国总统特朗普、沙特国王萨勒曼、埃及总统塞西以及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就此展开讨论。

尽管普京最初设想的于11月底召开叙利亚全国对话大会的计划未能实现，该会议暂延到了明年年初，但从公开报道来看，普京的努力在国际层面并没有受到太大障碍，以美国、以色列、沙特为主构成的叙利亚局势另一方对普京提出的大会规划予以了认可。

因而，俄罗斯此番宣布撤兵并高调地访问地区三个重要国家，不仅成功地在战场上见好就收，更在特朗普引发众怒的背景下四两拨千斤地收买了人心。俄罗斯科学院国际问题专家索特尼科夫分析称，俄罗斯正以另一种面貌回归了中东这一曾经对苏联非常重要的地区。

杨成指出，普京的系列组合拳与美国尚不清晰的中东政策构成了鲜明对比，普京此次三国行“意在对美形成以快制慢、以清晰制模糊、以区内国家制域外大国的总体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