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创50条·海漂｜脱口秀夫妻的段子与日常

【编者按】2017年12月14日，上海发布“文创五十条”，其中有专门条款优待外来人才。这些“海漂”人才的到来为上海的文创产业作出了贡献，也为城市增添了活力，彰显了上海的文化软实力。澎湃新闻聚焦文创“海漂”人才，讲述他们和上海的故事。

国内的脱口秀事业的大众氛围，是被吐槽明星的节目《吐槽大会》带起来的。在《吐槽大会》之前，脱口秀存在于一线城市的小众俱乐部里。

《吐槽大会》起初的雏形大约可算是在东方卫视播了很多年的《今晚80后》，由相声业务不算精的王自健主持，结合一些社会现象和生活事件讲笑话。独自一人站在台上讲了没多久，王自健就把写段子的几个编剧请上来一起讲，其中就有后来《吐槽大会》的总策划李诞，团宠池子。

因为对明星无禁忌的吐槽，和新鲜的脱口秀表演方式，《吐槽大会》在网综里鹤立鸡群，也带红了这个年轻团队。《吐槽大会》第一季结束后，桎梏于这个节目要以明星为主，这个团队又折腾出另一档以脱口秀表演者为主的《脱口秀大会》。这一次，编剧和普通表演者们都上了台，就像在俱乐部里一样，轮番上来密集地“讲段子”、表演。

其中，以已婚妇女的面貌出现的思文迅速地让人注意到——她是场上唯一的女脱口秀表演者。《脱口秀大会》第一季完结时，她凭借特别的女性视角，以及和同行程璐的脱口秀夫妻日常生活段子，打败数个大老爷们，成为亚军。

她就像最近热播的美剧《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女主角一样，在那个台上，甚至在国内脱口秀界，都很异类。哪怕过了半个多世纪，能讲好脱口秀的女性，确实依然寥寥无几。这种特殊性让她独特的好笑气质尤为引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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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段子手做夫妻真的很烦人，因为你所有的痛苦都会成为他的笑料。我前几年得了肾结石，做了个小手术，我躺在医院非常虚弱。我老公在我病床边走来走去，特别着急，生怕写不出好段子。没过一会发了朋友圈，‘每个肾结石患者的肾里都住着一个愚公’。我爸看到彻底怒了，都病成什么样了还开玩笑！就把我老公拉黑了。我老公看了说，哎呀你爸怎么把我拉黑了！是不是觉得我段子不好笑啊？”

这是思文在台上吐槽她老公的一个段子，大约两三分钟里，观众被逗笑了至少三次。这一类吐槽脱口秀夫妻日常的段子也是思文的杀手锏，在微博上搜她的名字，出现的热门搜索大多是关于夫妻的段子。

这些段子是真的吗？真正见到思文和她段子里的老公程璐时，记者忍不住先问。“当然……不全是了。不过生病那个，上下铺，和做兄弟，都算是真的。”

在到上海笑果文化做编剧兼脱口秀表演者之前，程璐和思文在深圳一家脱口秀俱乐部里相遇。那是思文第一次知道，从小就很会讲故事逗同学笑的自己，适合干的事情原来叫讲脱口秀。

“我从小的爱好就是把好玩的事情讲给别人听。我高中的时候，体育课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体育老师说‘好，我们自由活动’，其余人就说‘哇，我们开始听思文讲故事’，我觉得已经是我开的专场了，这一节课就可以讲各种好笑的事情。跟他们讲一些喜剧电影啊，他们笑得不行”。这位从小就开思文讲故事专场的姑娘，大学毕业找到一份国企铁饭碗，很久发挥不出自己的好笑特长。因为一个豆瓣活动，她跟好友去了一个脱口秀的场子，上台的都是她觉得“讲得一点也不好笑”的男孩子们。

“我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low的一群人聚在一起，说这么low的笑话，互相还觉得自己很好笑。这是什么鬼？”

就像长相普通，书生气，有点腼腆的程璐说的一样，“思文很有表演天赋”，采访过程里，思文一直保持直接又快速的说话方式，活动生动，很嗨，和她面对面，完全不担心有尬聊时刻。

在这群的男孩子里，程璐还是显得相对突出些，当时他做主持人，反应比较敏捷。

“后来他们有一个来宾感言的环节，就问有哪个来宾想上来讲一讲，我就想‘让我给你们露一手’，我就随便上去讲了一下，他们都觉得挺好的。”在思文露一手后，程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有天赋的姑娘，将她纳入了俱乐部里，顺便也纳入了家庭中。

结婚时的段子，也被思文拿来讲过。她说到结婚时父母都不知道程璐是谁，直到婚礼当天才见着，比较传统的父亲完全没法接受一个没有“正经工作”的女婿，何况在外貌上也不出众，“真的，我爸是偷偷抹眼泪。”但思文从小就很有自己想法，家人也只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婚姻。

结婚后，思文还拿着铁饭碗，程璐则还醉心于脱口秀，平时做做翻译来赚钱。换句话说，脱口秀完全是在赔钱。“当时脱口秀是完全不盈利、没有什么钱赚的，所以你只能在台上讲，但是是完全没有收入的。”

在这期间，思文陪着程璐去过好几次北京表演脱口秀，不过也都是完全自费。愉快的段子手夫妻家庭生活没多久，思文就无法忍受程璐继续自费在这个行当里打滚，程璐说服她，脱口秀在国内的境遇正在改变，但她觉得，完全看不到希望，甚至要离婚。

“我觉得特别讨厌，为什么正常的东西你不好好做，你要自己花钱去北京演出，机票、住宿都是自己出钱。后来我连看都不想看。这种行为让我很反感。”

程璐解释说，因为结婚后，翻译的工作时有时没有，“正好那段时间也没有什么人（脉），也没有什么工作。正好那段时间我也特别痴迷脱口秀。”

“哇，我看的版本可不是这样啊。我们结婚后，他连续三个月都没有工作，然后他也没有痴迷脱口秀，就是每天躺在沙发上打游戏。跟我说接了个三千块的活，这个月有三千块收入，然后做了一年，终于做完了。”

程璐坚持认为，他喜欢的这件事，是能够赚钱的。思文在彼时却因无法看到一分钱而不会燃起希望。

“我还是比较务实的人。我和他认识的时候，我说‘你理想是什么？’他跟我说‘我将来想当一个脱口秀明星’。你知道那种感觉么？就是在一个行业还完全没有发生的时候，他就说自己要当一个脱口秀明星。”

现在思文段子中那些有关好笑的老公是灾难的事，很多都源于那个时期。

不要钱而坚持演出，大约持续了三四年。转折出现于2012年，《今晚80后》邀请程璐为节目写段子，做编剧。程璐写了一段时间后，就像李诞在北京俱乐部里发现池子的过程，李诞也去了一趟深圳，为了程璐夫妇。

“笑果要签他，跑去深圳，说那顺便把你老婆签了吧。我就莫名其妙从一个三无人员变成一个脱口秀演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觉得既然他们觉得我行，那我就还行吧。”

思文到那时候，上台不超过5次，她又在深圳的台上给李诞演了一遍，就直接随着程璐，来了上海，成为一个脱口秀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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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璐说，来上海，“李诞”在当时是极其重要的理由。

由于思文在表演上的天赋，大约在池子李诞在《今晚80后》出现两三期后，思文也登台成为团队一员，而有些腼腆的程璐一直在幕后做编剧。

“其实脱口秀这东西，如果你纯给另外一个人写，它其实是很难讲的。因为你必须要把它消化的特别深，消化成你自己的东西，你才能表达出来的比较好。我觉得我俩对笑点的理解都挺一致的。”

尽管依然不算一个成熟的“革命队伍”，但在上海的这个团队，让程璐和思文都觉得至少不是俱乐部时代的自娱自乐了。筹备《吐槽大会》时，因为觉得自己没准备好，思文没有上。“我觉得还是给自己留些私人空间。”到了《脱口秀大会》，思文认为自己必须要上去锻炼了，否则可能一直不会表演。

当然，程璐也不是一直甘愿想做幕后大编剧，“你做这些幕后的工作也需要前台的经验来帮助你。你必须有好的舞台上的感觉，你才能创作出适应舞台上讲的东西。也会慢慢的上（台）吧。”

到上海以后，夫妻生活逐渐变成讨论工作，连结婚纪念日还要讲段子看谁的更好笑。

尽管对笑点的理解是一致的，但程璐显然是偏理论一派的人。他对笑点和幽默的理解，有更细微的体会。“分寸感我觉得是幽默最重要、最基础的东西。要知道你的观众是什么，你要讲这些观众能够理解的笑话。”

他在《吐槽大会》给明星们写段子，最受不了是明星不给时间让他了解自己，以及不给时间去理解消化他写的笑话。“有的觉得‘我干嘛要按你的这个来’，有一些尤其是他有一点经验的。有一些觉得自己很棒了，干嘛要跟你这样，（上台后）一般都会垮掉。”

但就算在上海的新工作遭遇这些不愉悦和堵心的时候，程璐和思文还是总结，程璐天生就开心，“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最开心的人，就是没有原因的开心。台上是一种演绎状态，但我在台下也是经常跟人开玩笑那种，比较一致。”

但他介意被叫做“段子手”。“因为我接触过挺多段子手，我觉得区分挺大的，谁也干不了谁的活。我们把脱口秀段子发到微博，也转不了，会觉得不那么好笑，因为我们是要辅助表演的。所以是两个东西。”

思文抬起头，轻松地说，“我不介意。”

相比起来，思文在台下的状态，一如我所见，人是嗨的，内心却有点悲观。思文对幽默的理解，也几乎更本能。“我生活中逗人笑不难，随随便便啦。但是在台上很难，第一次觉得‘我靠，逗人笑怎么这么难’。”因为持续地嗨，她讲话直接，说的话天然让人兴奋，“脱口秀是一个超级高浓度的喜剧形式，你看过《欢乐喜剧人》吧？我会觉得挺水的。脱口秀没有任何表演形式可以借助，很多脱口秀演员都不太会演，包括黄西，就是给你讲一些段子。所以这是一个很高级的形式。”

尽管自己作为一个女性，在脱口秀舞台上得到了不少观众认可，思文依然对脱口秀未来，没有看法。她认为脱口秀高级，却不像程璐那么心怀点什么希望，“我没啥希望，我觉得就是做一份工作而已。开心比较重要，不管是脱口秀上台表演，还是在幕后做编剧，我觉得都是开心就好。”

《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里，米琪正是遭遇了打击，认清承认了现实，才在脱口秀表演上一展天赋。也许正是因为思文对待生活的现实态度，才让她的表演多了穿透力。

程璐听完思文的现实型回答，调整了下坐姿，丝毫不受影响地讲了一大段自己觉得很有希望，“脱口秀是一种比较现代的幽默方式，比较符合年轻人、现代人愿意去接触的一些幽默的点，时效性比较强，也比较贴近生活。比较符合现在社会的发展生活吧。从国外的角度，它也是有五六十年的辉煌，一直是大家比较喜欢的主流节目，有大量的脱口秀演员、喜剧演员支撑起了这个娱乐行业。所以无论是从现实还是规律来看，脱口秀都肯定是一个可以持续发展的行业。”

他言辞谨慎，理性地组织语言说，希望自己在幕后的努力，和思文在台前的表演，能让脱口秀团队在未来可以遍地开花，“也许和德云社一样，买票来看现场的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