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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式农村 | 内龙村,改变从土楼和妇女志愿者开始

2018-01-17 11:4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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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成熙

去内龙村的旅途有点漫长。从福州坐动车一路往南,过了漳州,到云霄县下车,再换乘四十五分钟的出租车才能抵达。上车前,司机告诉我要走山路,却没有想象中难走。一路上是饱满的南国风光,草木茂密的丘陵之间,农田高低错落,芭蕉树枝条累累。一条平整的柏油路穿过乡野,直抵内龙村村口。

暮色中,志燕到村口来接我去陶淑楼。她个子不高,行动敏捷,笑容满面。走在村里的土路上,她告诉我,在过去,到内龙村的路确实不好走。我刚走的这条公路建成不久,是在本村人林炉生的主持下,由村民集资修筑的。

林炉生和陶淑楼是我来到内龙村的原因。内龙村是个闽南村子,村民都姓林,据说在1000多年前迁来此处。而陶淑楼便是一座典型的圆形闽南土楼。外有水池,内有广场。土楼中本有三十户人家居住,如今不少已迁出。由于年久失修,这座有200多年历史的土楼如今也面临着局部坍塌的危险。2015年,在北京做了多年乡村公益的林炉生回到家乡,便以修复陶淑楼为切入点,开始了“好厝边”计划。

陶淑楼经历了首期修复,夏天孩子们还可以在池中游泳 本文图均由 庄方 摄
在闽南语里,“厝”(cuo)的含义是家,“厝边”是邻居,顾名思义,“好厝边”指的是改造社区,造福乡里。只是,与许多主要引入外来人员和资金的乡村改造计划不同,“好厝边”也依靠乡村自身的力量。因此“厝边”二字,可以说指的既是改造的对象,也是改造本身的参与者。

就像陶淑楼的修复,村民也出了力。他们不仅在林炉生的游说下,捐助了三分之一的维修基金,还志愿参加了建设工作。外来的专家设计整体方案,本地的工匠负责搭建木料和夯土,妇女们帮助分拣瓦片。屋面的修复也采用了村里老工人的意见,不适用现代防水材料,而使用传统工法。

林炉生在土楼前

2017年,林炉生又说服了几家村民,将他们空置在土楼里的房屋腾出来,便有了“陶淑书院”。村里的孩子们可以在这里读书、游戏,从外面请来的老师,也可以不定期地在此讲课。还有其他学校的孩子们也来这里夏令营,与本村的孩子们打成一片。

书院内景,一个属于孩子的明亮整洁的小天地 

在这之前,像中国大地上许多村庄一样,内龙村正在凋敝。这里本就不是个富裕的村子。大多数村民以栽种金桔、枇杷、杨桃这样的果树为生,味道虽好,但产量有限。村里原来有2000多人,如今剩下800多人口,大多数是老幼妇孺,男人中有不少在云霄县城打工,还有人走得更远。留在村里的孩子更多选择去几公里外,同属龙坑地方的外龙村或县城上学,村里的幼儿园和小学也陆续关闭了。除了陶淑楼,内龙村还有一座方形土楼,早已荒废,近乎坍塌。

土楼内,许多人已搬离

但林炉生不认为这应该是内龙村的命运。他还怀念小时候在乡村的生活:爬山、上树、在土楼前的池子里游泳。以修复土楼为契机,他开始了内龙村的再次活化,探索乡村社区营造的复兴之路。

在林炉生看来,村庄复兴的关键是人。几位村中妇女先后响应林炉生的招募,成为志愿者,志燕便是其中之一。

她带我来到陶淑楼,走进了陶淑书院。书院里,林炉生和几个志愿者正在开会。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另外几位女性志愿者,娇凤、茶梅和素芳。她们正讨论村里的卫生问题,研究如何让村民更主动地将垃圾投到垃圾池,而非随手乱丢,或扔到村子外的河里去。

林炉生正在与几位志愿者开会

我问脸圆圆的茶梅:“你以前会把垃圾扔到河里去么?”

她爽快地说:“现在不了,但那时候我会的。”

这群妇女在改变家乡的同时,也在改变自己。陶淑楼改造计划开始时,她们是好奇的旁观者,看外面的建筑师进入土楼勘察结构,看大学生、中学生来帮助做工,来捡垃圾,看他们开展义教,娇凤告诉我,她当时想:“外面的人来村里做了这么多事,还不求回报,那我们本村人,为什么不多做一点事呢?”

娇凤嫁来内龙村已有不少年头,丈夫在县城打工,她则在家照顾果树和孩子。后来又帮工厂做魔方增加点收入,她带我去看做魔方的小作坊,几位村中妇女正在忙碌,手下飞快,根本看不清她们的动作。装一个魔方,可以挣3毛钱。

但现在最让娇凤忙碌的,是好厝边的事。过去连普通话都不会讲的她,如今成了好厝边计划妇女骨干,交流顺畅。虽说村子小,事却不少。接待村外志愿者和访客主要由她负责——我在内龙村吃饭都是在她家。现在村里在建的志愿者中心,由村民住宅改建而来,她也为此忙前忙后。

娇凤在还未完工的志愿者中心

2017年2月,娇凤办了一件大事——她提出在村里办一个幼儿班。此前,幼儿园已经停了四五年。村里的孩子们最近也要去外龙村上幼儿园,而老人接送很不方便。娇凤带领几位妇女志愿者,愿意担负起这个责任。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村民都支持她的想法。幼儿班筹措到了资金,很快开学。然而在8月,幼儿班遇到了资金不足的危机。“原来以为公益很容易,原来不是。我天天哭呀,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带我在志愿者中心的工地上参观时,娇凤回忆起这事,忍不住将这话重复了数遍。

虽然哭,但娇凤觉得这事必须办成,她不停游说村长和家长,最后家长们愿意多交一百元学费,解决了幼儿班的办学危机。

现在的幼儿班搞得有声有色。到内龙村的第二天清晨,娇凤她们建议我去幼儿班看看。过去的时候,茶梅和素芳正带着摇摇摆摆的孩子们在操场上跳舞。她们俩是幼儿班的老师,从体操、朗读、写字到拼音,将幼儿班的课程表排得满满当当。在两位妇女的带领下,孩子们已经将三字经背到差不多一半了。

茶梅和素芳带领孩子们的舞蹈和体操课,娇凤也加入了队伍

幼儿班里,茶梅手把手地教孩子识字

村里的环境卫生是这个妇女志愿者团队正在努力的任务。光动员村民定点丢弃垃圾并不够,为解决问题,几位妇女苦口婆心,终于说服村民每户每月交10元作为垃圾清理费,雇佣两位村民打扫并收集垃圾进垃圾池。也有村民不理解,不愿意按时交垃圾清理费。因此志愿者们有时间时,也会自己打扫公共卫生。几个月下来,那条曾经填满垃圾的小河变得清澈了不少。

穿过村庄的小河,春节,这里会举办盛大的走王活动

我问茶梅,怎样是她心目中理想的村中卫生状态。她向往地说:“希望未来可以做到垃圾分类吧。”

我到内龙村的几天前,娇凤刚和外龙村的书记去参加了“幸福家园”游学活动,向别的乡村学习经验,和其他乡建者分享心得和经验。回来之后,她产生了想要组建一个“妇女盘鼓队”的想法:可以锻炼身体,丰富文化活动,如果被邀请外出演出,还能多得一份收入。

她领着我在村子里参观时,遇见了一位忙着农活的农妇。“哎”,娇凤朝她喊道,“我办盘鼓队你来不来?”

对方笑着大声回应:“来啊!”

被称为“五朵金花”的志愿者在土楼前

外龙村也想组织盘鼓队,两个村子正合计着是不是要一起办,虽然茶梅不是很乐意,觉得维持内龙村的独立性更重要些。村子的修缮过程远未结束。陶淑楼的一处围楼的一角有些坍塌,林炉生正计划着筹措资金,说服住户同意并参与维修。他也想修复土楼内更多房间。书院期待着更多给孩子们的捐赠书籍,以及不定期的授课和讲座。志愿者中心在春节前就要建好,可以容纳更多志愿者前来短期服务。本村的祠堂正在重建,也要在春节前完成,许多村里的老人正在重新誊写神主……

林炉生不想走现在时兴的乡村旅游路线,将这里打造成旅游目的地,他想让内龙村成为一个教育社区,使外部力量的注入不只带来经济的改善,更提升村民的眼界,给孩子们潜移默化的教育,让离心力变成自发的向心力。变化,只能依靠村民自己。未来留给好厝边去填写的空白,还有很多很多。这个村子孕育出的子民,正在回报这片土地一次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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