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聿文：不能让朝鲜和平烟幕遮蔽双眼

韩朝1月9日的双边会谈取得了突破，根据双方发布的共同声明，朝方将派遣高级别代表团和民族奥林匹克委员会代表团参加平昌冬奥会。双方还就缓解当前军事紧张局势达成一致，并决定举行韩朝军事部门及其他高层会谈。但对众所关注的核问题，会谈没有涉及。

此次会谈是在朝鲜第四次核试验后，双方高级别官员的首次对话，为去年整整一年剑拔弩张的半岛局势降温，向缓和方向发展。从这个角度看，会谈值得肯定。

然而，外界也注意到，在会谈当日，韩国外交部表示，若有必要，将考虑暂时解除对朝制裁，以确保朝鲜代表团下月顺利出席平昌冬奥会。此外，韩国也于翌日重启被切断近两年的西部地区军事通话热线。这是否反映文在寅政府对打开半岛僵局太“心急”了点？

中国有句俗语，“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次会谈是由金正恩在新年贺词中提起，韩国给予了积极响应。双方当然志不在冬奥会，而是借助试探性接触，达成其他目的。但韩国在最核心的核武问题未获对方回应的情况下，考虑暂时解除对朝制裁，却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虽然韩外交部解释了原因，并加了“若有必要”前置条件，可此提议一出，韩国势必有所行动，无论如愿与否，对金正恩而言都是最大收获。因为这正是金正恩所希望看到的，联合国安理会围绕对朝制裁暂时结成的“统一联盟”并不是铁板一块，它会有最薄弱的环节，可以找到松动它的办法，让朝鲜得以喘息。

不妨探究金正恩递出橄榄枝，派出代表团参加平昌冬奥会并同意这次会谈的背景和意图。一般的说法是，金正恩此举是要离间文在寅政府和韩国保守派以及美韩关系。和前任朴槿惠比较，文在寅对朝态度不那么强硬；同时，与美国特朗普政府一味对朝施压不同，韩国前段时间已经显示出要同朝鲜对话倾向。这使金正恩嗅到了可以操作的空间，于是才会有新年贺词的和平烟幕弹。

有人会说，既然大家都知道金正恩的目的，为何韩国，甚至一定程度上美国“乐于”中其“圈套”？这也很好理解。韩国政府不希望半岛局势失控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去年的高强度对抗几乎都走在战争边缘，一方如出现误判，战火就会在半岛燃烧起来，而韩国则首当其冲。肩负着首尔2000多万人的性命，韩国政府是战战兢兢的。因此，不管金正恩出于何种目的，只要能让这种“以强硬对强硬”的半岛局势缓和下来，韩国政府认为都是值得尝试的。

何况，文在寅政府包括他本人还有一定的“亲朝”情节。而美国之“乐见”双方接触，大概在美国看来，双方不可能走得太远，要突破美国设下的“障碍”，必须得到美国同意才行。换言之，韩朝再怎么接触，美国在背后都可以把控，不担心韩国跳出其手心。

然而，离间韩国内部不同势力以及美韩关系只是金正恩的意图之一，且不是最重要的目的。后者在于，金正恩是要借助韩国打开联合国制裁的缺口，好让朝鲜在“奄奄一息”中缓过劲来。离间也是服务于此一目的。

自去年9月以来，联合国安理会对朝做出了两次严厉制裁，加上美日韩和西方其他国家的单边制裁，可谓史上最强。制裁涉及朝鲜最重要的石油、煤炭、铁矿石、农业、航运、劳务以及金融等，虽然对朝鲜这个高度封闭的国家，安理会的制裁要动摇其“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短期内既不可能也不现实。但制裁毕竟几乎掐断了朝鲜所有的对外联系，假以时日，就是不能逼迫金正恩放弃核武，也会重创朝鲜，让本已虚弱的朝鲜更加虚弱。故普遍认为，这轮制裁起到了效果，且此效果在今年上半年会更明显表现出来。

其实，显示制裁正在起作用的最有力证据，还是金正恩的新年贺词以及这次和谈。韩国邀请朝鲜参加平昌冬奥会以及提议离散家属见面等，之前跟朝鲜说过几次，但对方一直置之不理，可仅仅新年一过，金正恩的态度就来了个180度的转弯，答案都可以在其新年贺词中找到。

金正恩上台后，提出了“核经并举”路线，然比其祖父和父亲，他更痴迷和依赖核武，所以去年一年，他快马加鞭进行了两次核试和多次弹道导弹发射，快速提升了朝鲜的核能力和导弹技术水平。这也使得“核经并举”实际变成了“核武优先”。

但在遭遇联合国空前制裁后，必须把短板的经济发展尽快补上去，一是解决人民的吃饭吃饱问题，二是为进一步发展核武储备资源。因这个考量，发展核武暂时就需缓一缓，不能像去年那样。故金正恩在新年贺词中，谈到了很多今年要实现的经济和民生目标。

要集中精力发展经济，除了在内部进行必要的变革外（朝鲜这几年一直在进行有限的国内经济改革，这部分抵消了制裁对它的冲击），营造一个有利的外部环境也非常必要而且重要。要营造外部环境，再没有比打出“和谈”“和平”的旗号更好的了。

因此，金正恩在新年贺词里提出“要缓和北南之间尖锐的军事紧张状态，营造朝鲜半岛的和平环境”，参加平昌冬奥会则是其中关键一环。在金正恩看来，这足以显示其“和平诚意”。如果外界特别是韩国不接受他伸出来的橄榄枝，那就不能把制造半岛紧张局势的责任推到他身上。

通过参奥，同韩国和谈，让外界认识到，金正恩并不是不理智、不讲理的，只要给予朝鲜足够的甜头，他是可以在核问题上摆出一个姿态，以此来迷惑韩国和国际社会，慢慢地使本来就有些三心二意的国际制裁联盟产生裂痕，从而打开缺口，让朝鲜渡过眼下难关，最终完成核国家的梦想。这就是金正恩施放和平烟幕弹的真正意图。

对于金正恩拥核的决心和意志，包括韩国在内的相关国家在这几年和他打交道中，当然也领教了。但包括美国在内，它们还是倾向于认为可以通过施压和谈判来迫使金正恩放弃核武，愿意给金正恩一次谈判机会。问题是，金正恩会做足和平攻势，但不会在核问题上谈判。

那种认为既然金正恩想要和平，就有可能在核问题上谈判，只要压力和价码足够大的看法，很可能一厢情愿，除非他走投无路。此次会谈就表明了这点。金正恩则会利用其对手此种心理，让对方进入自己布下的迷魂阵。

事实上，在核武问题上，他在新年贺词中讲得明白，国防工业部门要开发和生产朝鲜式的威力极强的战略武器和武器装备，核武器研究部门和火箭工业部门要快马加鞭，大量生产已证实其威力和信赖性的核弹头和弹道火箭，并实战部署。故说白了，金正恩此时想缓和半岛紧张态势，是让朝鲜渡过眼下的制裁难关，待恢复元气后完成后续核武计划。

朝鲜的核武已有相当水平，就差最后的核导结合并小型化。预计这需要一两次核试验和几次导弹试验即可。如此来看，朝鲜很可能会在今年根据形势的变化，进行一次核试或两次导弹发射。时间在年中和下半年。

悠悠万事，弃核为大。在制裁处于关键之际，国际社会应睁大眼睛，盯着朝鲜，不能被金正恩的和平烟幕遮蔽双眼，而出现松动。否则，从历史角度看，此轮最强制裁也将功亏一篑。在这方面，美国要行使监督责任，因为制裁是它牵头的。

作者：邓聿文，察哈尔学会高级研究员

文章来源：《联合早报》 2018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