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美国地方政府大战邪教的纪录片，和漫威电影一样精彩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

播出过一系列凶杀案纪录片之后，网飞（Netflix）纪录片盯上了“邪教”。这一次的目标是1980年代轰动一时的罗杰尼希教派（Rajneesh），也就是现在的奥修（Osho）灵修。

严格意义上讲，网飞的这部六集纪录片《异狂国度》（Wild Wild Country）重点不是表现罗杰尼希派有多“邪”，就像O.J·辛普森的纪录片并不一定表现杀妻凶手辛普森到底有多坏一样。

《异狂国度》将重点放在了教徒与俄勒冈居民乃至美国政府争夺权利的过程上。充当反派的罗杰尼希教派就像漫威电影里的大反派一样，从电影一开场就显示出不可战胜的邪恶本质，临近尾声突然开始犯下各种愚蠢的错误，暴露狂一般向敌人展示各种弱点，甚至采取自杀一样的手段将武器递给敌人，最后又能百足之虫般死而不僵，并得以延续。

漫威电影有多精彩，美国地方政府、司法部门联手大战东方神秘主义教派的纪录片就有多好看。

上世纪五十年代，印度赖布尔梵文大学的一名讲师开始以“阿阇黎·罗杰尼希”为名在印度四处演讲，批评社会主义和圣雄甘地以及制度化的传统宗教，认为社会主义只会是在社会化贫者，甘地是一个崇拜贫困的受虐狂。并认为印度应该用资本主义、科学、现代技术和节育来摆脱其落后。同时认为，正统的印度宗教死气沉沉、充满空洞的仪式、以恐惧的诅咒和祝福的承诺来压迫他们的追随者。这种理论引来了许多追随者，六十年代，罗杰尼希改名“薄伽梵·室利·罗杰尼希”在印度建立静修中心，一方面在名字里融合“神”、“伟大”、和“王”，一方面强调自己不同于传统邪教领袖自称神或神子。

罗杰尼希派反对制度化的宗教，除了主张信众（称“桑雅生”）创造之外，最主要的观点就是否定婚姻制度存在的意义，主张自由性爱。

灵修活动非常混杂，瑜伽、太极、冥想都包括在内，派别原创的性灵修习法主张桑雅生赤身裸体尽情释放自己、然后在通过冥想和狂欢获得身心提升。这种大杂烩的东方神秘主义宗教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在西方非常受欢迎。就连披头士这样的知名乐队，歌曲中也能看到东方神秘主义宗教的影子。加上教派创始人罗杰尼希宗有一定的学识，吸引了大批西方的中产阶级知识青年。

一名桑雅生的自述

薄伽梵·罗杰尼希不像其他东方宗教的教主那样表现出一种清心寡欲的状态，他拥抱物质生活，热衷于购买防弹款劳斯莱斯豪车和镶满钻石的手表，热衷于和女性桑雅生发生肉体关系，也鼓励桑雅生创造财富、享受肉体的欢愉。敛财和肉欲是罗杰尼希派被诟病最多的部分，但并不是《异狂国度》的重点。

《异狂国度》在表现罗杰尼希派的邪教特质方面显得非常克制，那些肉搏场面可以被视为俄勒冈小镇居民恐惧源头的佐证，而非表现宗教本质的证据，居民的叙述也没有画面感强烈的描述，那些最能让观众感受到邪教之恶的肉欲横流镜头被加以最小化处理，成了叙事中的“噪音”。对邪教的克制，为表现权力/权利的斗争留下了最大的空间。

薄伽梵·罗杰尼希的女秘书玛·安德纳·席拉成了故事的主角，她对罗杰尼希的宗教理念并不感兴趣，但不妨碍她爱着这位宗教领袖，她愿意帮助罗杰尼希实现理想，创造一个全新的社区。她用教派的经费出资购买了俄勒冈安特洛普附近的一片谷地，在这里建造了属于性灵宗教的香格里拉。

建设的过程也是席拉自我成就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她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领导才能，召集并凝聚团队为之所用。安特洛普当时是一个只有四十名居民的小镇，多数人都是基督教徒，观念相对保守，不是世代在此定居的牛仔就是工薪阶层的退休职工，他们对于罗杰尼希派的恐惧与反抗反而催生了教派内部的凝聚力，强势的席拉成为话题人物，罗杰尼希派在俄勒冈的扩展和夺权大战使得这支东方神秘主义宗教在世界上声名大噪。

为了扩大教派在美国的势力范围，席拉几乎无所不用其极，针对特定对象的暗杀、下药外，还有针对普通民众投放病菌的恐怖活动。当时，邪教组织“人民圣殿”971人集体自杀刚刚发生不久，美国民众对神秘宗教组织高度警惕和恐惧，国内司法组织应对类似活动缺乏经验，但仍然以法律为武器占据相对优势，并挫败席拉的夺权计划。

罗杰尼希教派沙门菌事件刺激了美国政府研究应对恐怖组织方案，对美国现在的恐怖应急策略有着重要意义。但在纪录片中，它的意义仅仅在于标志着罗杰尼希教派在美国发展历程的转折。事件之后，教派上层团体分崩离析，四年未在公开场合发表言论的薄伽梵·罗杰尼希出面指控席拉，美国联邦政府这才得以以此为借口介入调查，并清除教派在美发展的根基。

《异狂国度》展示的是以席拉为代表的教派上层与美国联邦政府较量的过程，也是一个组织从团结到崩溃的过程。整个过程从1981年为开端，历时四年，到1985年感恩节前后结束，高潮迭起，戏剧冲突强烈，无论是旁观看戏，还是用来做社会心理分析，都是不错的样本。

罗杰尼希教派的桑雅生认为美国政府对教派活动的打击是违背宪法的，打击了宗教信仰自由、结社自由，是对公民基本人权的践踏。罗杰尼希教派不是恐惧的源头，而是公众恐惧的受害者。多数信仰基督教的美国社会则认为这支热衷于裸露和性交的宗教有伤风化，对社会造成的影响巨大，非除之不能后快。

由于纪录片聚焦于两派的权利对抗，因而也很少讨论与宗教相关的问题。邪教往往是不具备社会性的，通过组建小型的秘密社群实现成员与外界的隔离，而这种肉体和精神上的隔离最常见的后果是“道德隔离”，社群成员开始对社会道德免疫，因而往往会催生非常举动。这种状态下的非常举动很难被纳入针对公共领域制定的法律所保护的范畴内，罗杰尼希派的抗辩是否成立是值得商榷的。

值得注意的是，罗杰尼希教派以“关怀”为形式攻击人的弱点，教徒都想要迅速摆脱当下的状况，摆脱贫穷或是孤独，摆脱苦难，直登极乐世界。

用设计师山本耀司的话讲，人很难认识自己，只有在困境中才能发现自己，感受生活中的痛正是认识自己的最好途径，人生即修行，不一定非要野蛮其体肤才能释放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