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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倪世雄谈中美关系走向:目前处于低谷,需保持定力

澎湃新闻记者 薛雍乐
2018-04-02 19:33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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贸易摩擦、科技竞争、南海问题、台湾问题、外来影响……近几个月来,这些中美关系中的话题接连占据了媒体焦点。而在此之前,美国特朗普政府称中国为“对手”、重提“大国竞争”,中美关系正面临的挑战已见端倪。

中美建交很快将迎来40周年,这一当今世界最重要的双边关系是否正在发生大变局,正引发两国及世界各地政策界、学界的密集讨论,也影响着无数人的日常消费、学习与工作。

作为中美建交后最早留美学习的学者之一,知名国际问题专家、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和国际问题研究院首任院长、复旦美国研究中心原主任倪世雄同样在密切关注这些新形势。结合他数十年来对中美关系的研究,他在4月1日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专访时表示,认为中美关系的发展始终是“基本稳定,主体合作,基础脆弱,发展起伏”,而近几个月这一关系出现了一定的“脱轨”情况,可能在特朗普任期中都难以有明显好转。

他观察称,特朗普参选以来,中美关系的发展总体呈W型趋势,目前处于比较困难的阶段,可能出现了充满变数的新临界点,但我们需要保持定力,也需注意到在华盛顿仍然有许多理性的声音、呼吁在竞争的同时保持接触。

以倪世雄命名的“上海世雄国际关系研究中心”也在4月1日正式成立。这是一个以国际关系,特别是中美关系研究为宗旨的民间社会研究机构。倪世雄对澎湃新闻透露,中心将以研究国际关系为背景,重点观察中美关系,可能由6个研究课题起始,包括:中美关系总的走向趋势、印太战略、朝鲜半岛、南海问题、两岸关系和经贸关系。

起伏发展目前处于低谷

澎湃新闻:您如何看待中美关系目前遭遇的波折?这一双边关系是否正在出现大变局?

倪世雄:我第一次去美国是在1980年,已有整整38年了。我对中美关系的发展一直有16个字的看法:基本稳定,主体合作,基础脆弱,发展起伏。

明年是中美建交40周年,这是中美关系历史性的进展。谁也不能否认,中美关系的发展改变了亚太乃至世界的格局,对世界和平稳定是巨大的推动。这一关系整体来说基本是稳定的,合作还是主要的形式。虽然双边问题可能看上去矛盾比较大,但在地区问题、全球问题上,中美都离不开合作。

但关键在于,中美关系的基础薄弱,存在政治制度、意识形态、价值标准、核心国家利益等差异。现在中国发展得很快,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又与作为第一大经济体的美国产生了结构性矛盾,这些问题都干扰了中美关系,说明它发展的基础不是非常坚实牢固。所以它呈现出的发展轨迹是起伏的、波折的。

我刚访问美国回来,感觉目前中美关系处于低潮。这两三年的中美关系呈现了大写的W型。特朗普竞选、成为总统是低潮,可以说是危险的临界点。从2017年4月的海湖庄园会晤到11月的特朗普访华,关系又拉了上来,大家抱有希望,是重要的转折点。我们希望中美接下去能出现发展的新起点,但最近3-4个月中美关系又走低了,似乎没有出现新起点,而是回到了充满变数的新临界点。

我认为,在中美关系发展顺利的时候不要盲目乐观,但在中美关系出现困难时完全没有必要盲目悲观。时代潮流是,中美两国的关系有着40年的基础,两国人民都希望看到比较好的双边关系,这决定了大局。我对中美关系并不悲观,但这个阶段确实比较困难,所以我们要有定力,坚持下去。

特朗普时期恐难好转

澎湃新闻:如何评价近来特朗普政府在中美关系上的动作?

倪世雄:这几个月中美关系确实出现了“脱轨”的情况。从去年12月到上个月,美国出台了7个报告和文件,包括《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国防战略报告》、《核态势评估报告》等,特朗普发表了国情咨文,签署了国会的《2018财年国防授权法》和“台湾旅行法”。在这些文件中集中有3条:一是把中国称为“修正主义国家”,二是把中国定位为战略竞争对手,不再是伙伴了,三是认为中国对美国进行经济侵略。

他们现在用的提法是“rival”,即“对手”,有人说中美已是“adversary”,即“敌手”。更严重的程度是“enemy”,即“敌人”,现在还没到这个程度,但已经从以前的“partner”、“cooperator”(伙伴、合作者)往不好的方向走了。

我觉得这是暂时阶段性的,因为他们试图使中美关系倒退是逆潮流而动,不顾人民的利益。相信有一天中美还是要回到合作伙伴关系,这是中美唯一的选择。

澎湃新闻:如果说现在处于“脱轨”状态,那如何可以回归正轨?

倪世雄:首先当然是两国的首脑外交和政府对话,但在民间,中美的二轨也可以起到作用。

这次我去美国,其实听到了很多理性的声音。比如布鲁金斯协会举办了题目为“与中国接触政策的终结?”的研讨会,主旨演讲者是来自华盛顿州的众议员里克·拉森(Rick Larson,国会众议院“美中工作小组”共同主席)。对于美国是否要停止与中国的接触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no”,不应该停止。有美国人说,这几十年美国对中国的接触没有达到一些效果、中国没有出现美国希望的变化,所以接触政策就失败了,美国要改变政策,拉森认为这是不正确的。

所以我认为,有人想把中美关系拉离轨道,但还是有声音希望中美关系变好。他们可能认为美国要考虑对中国的接触政策做一定的调整、增加竞争的程度,但还是要保持接触为主。这我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中美关系就是这样:中美能不接触、不合作吗?难道合作就没有分歧冲突了?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一些美国学者告诉我,特朗普当总统的接下去两年,中美关系不会有明显的好转,因为他现在都被强硬派、具有新冷战思维的人包围了,包括被提名的新国务卿蓬佩奥、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等,都难以改变。而美国国务院主管东亚事务的代理助理国务卿董云裳(Susan Thornton)这样比较健康的声音,(在不同意特朗普意见时)却不想说、不愿说,不是不敢说,而是说了没用。有美国学者说,中美关系现在“非常糟糕,因为我们(美国)有一个糟糕的总统;非常麻烦,因为我们有一个惹麻烦的总统”(very bad because we have a bad president; in trouble because we have a troublesome president)。

这些学者认为,要看两年后美国大选是否会选上新总统,是否会把不好的趋势拉回正轨。也不排斥如果民主党在今年中期选举夺回众议院,可能会启动弹劾总统。但是,即使特朗普现在丑闻缠身,真的被弹劾下去也不容易。

美国上层政府的内斗还会继续下去,接下去的两年多,中美关系可能还充满变数,所以我们要坚持定力。作为学者,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通过民间增加了解和接触,和美国民间健康的力量、理性的声音保持沟通。

    责任编辑:辛恩波
    校对:张艳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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