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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利亚危机留给美国的库尔德难题

文/爱德华•亨特 译/徐亮迪
2018-04-25 17:43
来源:《雅各宾》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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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以来,美国中情局就开始为他们认定的部分叙利亚自由军(Free Syrian Army)派别提供“非致命性的援助”(non-lethal aid),支持他们反抗阿萨德政府。不久之后,美国更进一步,开始系统性地为反对派训练士兵、提供武器,其中由中情局主导的秘密计划称作“悬铃木”(Timber Sycamore),主要针对阿萨德政府。这项计划开始于2012年,于2017年被特朗普政府中止。随着2013年ISIS组织的兴起,美国于2014年启动了另一项武装、训练反对派的计划,称为“叙利亚训练和装备计划”(Syrian Train and Equip Program),主要针对ISIS组织。这项计划是公开的,但由于刚开始美国要求接受训练的士兵不得攻击政府军,只能攻击ISIS组织,因此愿意接受训练的士兵数量并不多。后来美国放松了这方面的要求,并且将主要由库尔德人领导的叙利亚民主力量(SDF)也纳入到计划当中,尽管这一做法受到了土耳其的强烈反对。2017年开始“悬铃木”计划慢慢淡出,其中的资金也逐渐转移到了“叙利亚训练和装备计划”当中。不过,美国的这些计划都不涉及直接的武装干预。

美军的直接武装干预则开始于2014年9月,针对ISIS组织的兴起,奥巴马宣布美军将与其他西方国家联合,直接空袭ISIS组织的据点,由此拉开美国正式干预叙利亚内战的帷幕。这场空袭一直持续到今天,打击了许多美国认定的恐怖组织,保护了叙利亚自由军,也包括最近一系列针对阿萨德政府疑似化武攻击而进行的一轮打击。美国地面特种部队最早于2015年进入叙利亚协助打击ISIS组织,许多美军士兵加入由库尔德人组成的“叙利亚民主力量”。在最终收复ISIS组织“首都”拉卡(Raqqa)的过程中,叙利亚民主力量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2017年9月28日,叙利亚民主力量(SDF)与ISIS战斗。视觉中国 资料

在整个针对ISIS的战争当中,美国军方不断称赞由库尔德人领导的军事力量所做的贡献。

“他们有无比坚定的信念,”此次打击伊斯兰国的特殊行动指挥官,美军少将詹姆斯·贾拉德(James Jarrard)由衷地赞叹道,“他们是勇猛的战士,出色的领袖,也是相当令人惊讶的战略家。”

今年二月,美国中央司令部指挥官约瑟夫·沃特尔(Joseph Votel)上将对一个国会委员会陈述道,库尔德人领导的战士组成了“叙利亚针对ISIS最有效的地面力量”。

自从2014年伊斯兰国在伊拉克和叙利亚开始自己的恐怖统治起,库尔德人领导的力量——主要由两部分组成,即人民保卫军(YPG)和女子保卫军(YPJ)——的确在收复ISIS领地的过程中扮演了核心角色。但是在美国官员对其的不停赞誉当中,令人惊讶的是,库尔德人也正在为领导一场罗贾瓦(Rojava)北部地区的左翼社会革命而奋斗。这种活动不太可能得到美国政策制定者的支持。

并不意外的是,美国精英圈子当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美军应该与库尔德革命党人联合。当这一组合初现端倪的时候,《华盛顿邮报》就刊登了一则有关“美国打击ISIS的马克思主义同盟者”的警告。

去年,前美国外交官斯图亚特·琼斯(Stuart Jones)请求国会确认美国在参与库尔德领导的力量的同时,“不会为一个非常拒斥 … 美国的价值和意识形态的政治组织提供一种政治垄断”。

在华盛顿,一个重大的担忧是,库尔德革命党人正在创建一个反资本主义空间,它会坚决地反对美国领导的世界秩序的基础。另一个重要的反对意见是,库尔德革命党人与库尔德工人党(PKK)之间有历史上的联系,而后者已经被美国认定为恐怖组织。尽管美军军官一再否认目前库尔德人领导的力量与库尔德工人党之间有任何联系,但是华盛顿普遍假定人民保卫军是从属于库尔德工人党的。

现在ISIS在伊拉克和叙利亚正面临彻底的失败,美国与库尔德人的关系内部的冲突凸显了出来:华盛顿应该继续支持库尔德领导的力量,还是让库尔德人自己去面对许多试图摧毁他们的革命的各种势力?

美国的方法

当初奥巴马政府决定与叙利亚的库尔德人合作的时候,这不是为了促进一场左翼革命,而仅仅是为了寻找打击ISIS的同盟者。

美国国务院官员大卫·撒特菲尔(David Satterfield)在今年早些时候解释说,库尔德领导的力量“站了出来,成为了这场战争中的合作者”。“他们是唯一这么做的人。尽管我们提出了邀请,反复提出了要求,没有任何其他国家,没有其他党派愿意参与这场战争。”

唯一的问题是,土耳其政府不希望美国与库尔德人合作。土耳其是美国的北约同盟国,他们将人民保卫军看作库尔德工人党的一个分支,而库尔德工人党作为一个支持库尔德国家解放的党派,是土耳其国家的敌人。面对这一挑战,美国官员提出了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案:他们要求库尔德战士加入阿拉伯战士当中,并且重新给自己确定一个名字。

“我们基本上就告诉他们,你们必须要改变自己的品牌,也就是,除了人民保卫军之外你们还想叫自己什么。”美国特殊行动指挥官雷蒙·托马斯(Raymond Thomas)回忆道,“然后大概一天之后,他们宣布自己叫作叙利亚民主力量(SDF)。”

随着名字改变完成,美国开始为库尔德领导的力量提供广泛的军事支持,帮助他们在面对ISIS时取得无数的胜利。库尔德领导的力量在科巴尼(Kobani)地区成功守住了长期的围攻,进行了一场大规模进攻,夺取了曼比季(Manbij),随后领导了地面上对拉卡(Raqqa)的进攻,协助将ISIS赶出了他们的首都。

美国仍然明确表示,自己对他们的支持有重大的条件。无论库尔德领导的力量在战场上有多么英勇,美国官员拒绝支持叙利亚库尔德人在罗贾瓦进行的社会革命。

当叙利亚库尔德人在2016年3月完成了一个重大进展,宣布在叙利亚内部成立一个新的自治地区时,美国官员表示了他们的反对。“我们不支持叙利亚内部自治或半自治的地区。”美国国务院发言人约翰·柯比(John Kirby)说,“我们就是不支持。”

几个月之后,美国官员采取了更实际的行动。随着一些有关美国特种兵穿着人民保卫军的标记的报道浮现出来——这被看作是美军与库尔德军队之间逐渐增强的团结——美国官员要求参与特殊行动的士兵取下这些标记。

尽管美国军官继续赞扬叙利亚库尔德人,双方关系转向紧张的基础仍然存在:美国没有兴趣促进库尔德人领导的激进自治和社会正义的实验。即使特殊行动指挥官雷蒙·托马斯此前曾经称赞叙利亚库尔德人在叙利亚带来了许多正面的社会改变,他也将库尔德人领导的军事力量只看作“我们的代理人”。托马斯说,库尔德领导的力量是“一个五万人规模的代理军队,他们为我们工作,争取我们的目标”。

当地时间2017年10月20日,叙利亚拉卡,一名妇女在看到被毁的房子时哭泣。视觉中国 资料

新的战略考虑

随着针对ISIS的战争即将结束,美国官员正在寻找使用库尔德同盟者的新方法,他们觉得有可能库尔德人可以用于塑造叙利亚战争的结果。

叙利亚的冲突从2011年开始就在激烈地进行,成百上千的人们在其中丧命。叙利亚领导人巴沙尔·阿萨德借助伊朗和俄罗斯的支持,对为数众多的反对派开展了一场惨烈的战争,而这些反对派中有很多都是被美国或者其他地方力量支持的。无数民众被卷入了交火当中,几百万人都失去了住所。

ISIS被击败之后,美国领导的联盟可以更好地直接参与战争。前国务卿雷克斯·蒂勒森(Rex Tillerson)今年早些时候指出:“美国以及与之结盟以击败ISIS的力量今天大约控制叙利亚领土的30%,也控制大量的叙利亚人口和油田。”

通过维持美国领导的联盟,许多官员都说,这样可以使俄罗斯和伊朗更难在叙利亚行动。其中核心的是,他们希望与库尔德领导的力量维持关系,以便更直接地干预战争。

“由于众多的原因,我们会继续留在这里。”美国国务院官员大卫·撒特菲尔今年早些时候解释道。他强调了为一个新的叙利亚国家建立一个新的政治结构的重要性,并且同时“反抗伊朗”。

前美国外交官詹姆斯·杰弗里(James Jeffrey)也指出了类似的目标。他说:“我们告诉土耳其人,库尔德人只是为了击败ISIS而采用的临时的,战略性的,交易性的盟友。”向前看的话,他认为美国需要库尔德人来“限制伊朗”,并为俄罗斯施加压力。“整个东西的目的就是,通过说明自己将留在叙利亚以强迫产生一个政治解决方案来把俄罗斯人和叙利亚人分开。”

当时,美国官员透露道,他们正在将库尔德人领导的合作者转变成一支驻守叙利亚北部的三万人边防军队。根据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的说法,美国联盟的军队正在训练并装备库尔德领导的战士,以便更有效地保证这一地区的安全。“所以他们会被武装起来,”马蒂斯宣布,“我会说就是最低程度的武装,步枪和机枪,这类东西。”

特朗普政府立刻就遇到了显著的阻碍。土耳其政府谴责了这一做法,并且说明自己没有任何允许叙利亚库尔德人继续他们在罗贾瓦的革命的意愿。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威胁要“消灭”库尔德领导的力量。

特朗普政府对土耳其政府作了部分的让步,允许土耳其军队入侵并征服阿夫林(Afrin),这是罗贾瓦的三个镇之一。从一月到三月,土耳其军队开展了一场围攻,造成几百平民的死亡,强迫20万库尔德人逃离了这一地区。

只有当土耳其政府威胁将进一步扩展自己的行动到罗贾瓦的其他部分时——甚至一度宣称要进攻美军——特朗普政府才开始反抗。蒂勒森与土耳其官员会面,宣布美军将继续留在曼比季,这是之前库尔德领导的力量从伊斯兰国那里协助解放出来的一座城市。

随着美国与土耳其政府之间的紧张形势加剧,特朗普政府面临另一个重大挑战。二月份,亲叙利亚政府的军队由俄罗斯支持,进攻了叙利亚东部的库尔德领导的力量。美国官员知道其中有俄罗斯的潜在参与,他们决定用空袭来回击,造成了几百人死亡,包括数十个俄罗斯人。

这一事件本来很有可能就会升级,这体现出了叙利亚战争能够以多快的速度让美国与俄罗斯直接发生冲突。这也暴露了叙利亚库尔德人在继续他们的社会革命的同时所需要应对的生存威胁。他们不仅面对土耳其政府消灭他们的威胁,也知道阿萨德没有任何意愿允许他们的革命成功。失去了美军对他们的有限支持,他们可能已经面临多方面的入侵。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随着土耳其和亲叙利亚政府的军队不断挑战着特朗普政府与叙利亚库尔德人之间的合作关系,华盛顿的官员们正在激烈地辩论,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虽然他们大致同意针对ISIS的战争正慢慢结束,他们不能决定是否应该继续直接参与叙利亚战争。

今年一月份,美国国务院官员大卫·撒特菲尔告诉一个国会委员会,“总统已经决定,在战略意义上,我们不会离开叙利亚。我们不会宣布胜利然后离开。”国务卿蒂勒森也确认了这一决定,宣布美国将会“保持在叙利亚的军事存在”。

与此同时,许多官员开始坚称,已经是时间开始准备撤出叙利亚了。今年二月份,前美国驻叙利亚大使罗伯特·福特(Robert Ford)向一个国会委员会警告,任何长期的美国军事参与都是值得警惕的。“到最后,我们的叙利亚库尔德同盟者和叙利亚阿拉伯同盟者必须与阿萨德达成协议,”福特认为,“除非我们准备无限期地保持军事存在,这个协定大部分要遵从阿萨德的条件,因为他会等我们撤出。”

福特尤其担心的是美国与库尔德人的联盟会对美国与土耳其的关系,以及美国对伊朗的政策产生怎样的影响。他建议国会仔细考虑美国在这一地区的重点。

“如果重点在于美国要使用叙利亚库尔德人力量作为打击伊斯兰国的锤子,那么想要和土耳其在伊朗问题上合作就会变得非常困难,”福特说,“从另一方面说,如果我们决定我们的重点应该在伊朗身上,那么我们必须找到一个办法,与土耳其达成某种协定。”

在特朗普政府之内,官员们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一些高级官员希望叙利亚库尔德人能与阿萨德达成协议,以便美国从这一地区撤出,随后试图与土耳其恢复关系。其他人则认为他们应该继续与库尔德领导的力量合作,以继续对阿萨德施压,同时也能更直接地挑战伊朗和俄罗斯在其中的参与。

到目前为止,强硬派还占据优势,他们说服特朗普,美军必须仍然留在这一地区内。但是他们还能坚持多久,这不太明确。

最终,主要的问题在于特朗普政府会不会继续支持一股在击败ISIS中扮演了如此重要角色的力量。而这种支持也意味着,必须为库尔德解放斗争的重要进展铺平道路。

    责任编辑:伍勤
    校对:张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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