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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林肯公园成员麦克·信田:采访很疗愈,我们来讨论死亡

澎湃新闻记者 钱恋水
2018-04-26 09:2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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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谈论悲伤,是否能减轻悲伤的程度?林肯公园(Linkin Park)的创始人、主音和主创之一麦克·信田(Mike Shinoda)在好搭档查斯特·贝宁顿(Chester Bennington,1976.3.20-2017.7.20)死后接受了很多次媒体采访,一遍遍讲述悲伤和“走出悲伤”的过程,分享和抱团的伟大意义。

到中国的时候,问他为何如此,他答:“是啦,是我自找的,其实完全可以拒绝一切采访。但采访很疗愈啊,我一遍遍地说,正好借此厘清内心所想。”

查斯特死后几周,信田闭门不出,又好像得了幽闭恐惧症。但是,第八天他就钻进录音室开始做音乐,半数时候灯光全灭,在超现实的感觉里沉浮。他抓起手机以跟人讲电话的口气录了《Place to Start》,最坦诚的一句歌词是:“觉得自己活在一个早已写就的故事中/我是别人制造的景观吗?”。

他开始写歌,自己拍摄和剪辑音乐录影带,为第一张个人专辑画插画做视觉设计。“悲伤是一个人的,所以不要Linkin Park,不要Fort Minor。”

去年10月,乐队的剩余成员在好莱坞露天剧场办了一场纪念演出,这是查斯特死后乐队的首场也是迄今唯一一场演出。演出很艰难,信田在演出前后间隙又写了一首歌叫《Over Again》,用他熟悉的流行+说唱配方,把无法说再见的拉扯钉成一个一个黑字。

在好莱坞露天剧场的纪念演出

慢慢恢复职业思考之后,麦克·信田考虑过“人们不喜欢太沉重的东西”,但仍然决定先推出三首单曲组成的EP《Post Traumatic》,再于6月15日交出16首歌的全长专辑。今年,他希望很快回来和大家见面。

EP已出,三首歌的主角都是信田,讲述濒临崩溃的自己和嘈杂外界间的张力。作为成功的明星、艺术家和合伙人、投资人,麦克·信田常被认为是“成功商人”甚于“本真艺术家”。悲剧过后,人们想在他身上看到混乱,打破他得体到滴水不漏的公众形象,却未能如愿。大概是他长期练就的自律和自我保护机制仍在工作,内心也绝不软弱。

这些歌里,信田一个人面对外界的关心和狐疑。他多年努力的事业正命悬一线,“林肯公园”有没有未来他也不知道,然而这些都无人关心。他暂未想好怎么面对悲伤的核心——查斯特毕竟死了。或许要先把乱糟糟的感受打捞出来写成歌,才能回溯老友查斯特和他的二十年友谊。

一位位专访者轮番上场,信田礼貌耐心,有些问题因为答过太多遍早已倒背如流。等到灯光和镜头都撤退,和麦克·信田聊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乐队初创的巴士之旅,绘画和新专辑,对死亡的看法。

你以为玩新金属和说唱的林肯公园诸位都是好汉,其实他们住汽车旅馆也会慌张。就像以为麦克·信田的悲伤太过理智和励志,但谁知道呢也许他真的不是淡漠,只是理智。

将于6月15日发布的《Post Traumatic》

澎湃新闻:《Post Traumatic EP》很迂回悲伤。你有时会觉得与人群隔绝,对自己有疑虑和不确定吗?

麦克·信田:八个月前,我觉得自己得了幽闭恐惧症。有几周的时间我不想出门,当我有一天出门吃午餐,我觉得人们在盯着我看。还有一个怪人站在我的车旁拍我,问我问题。这种感觉很恶心。他们只想得到“故事”,卖了赚钱。

年长的人经常担心年轻人不知如何彼此沟通,认为他们害怕面对面地交流,过度依赖社交媒体。我认为社交媒体的好处在于当真正的悲剧发生,它让人们更容易接近彼此,表达同情。它让交流更快,更广。粉丝对我的慰藉,以及他们互相之间的鼓励,让过去的八个月更容易度过。

那段时间亲密的朋友常常见面相聚,频繁的消息和电话也帮助我渡过。

虽然一遍遍地排演这些歌非常困难,后来我们还是决定办一场纪念演唱会。我觉得我们有责任出现,不让大家觉得自己的情感坠入黑洞。我想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正在倾听。

澎湃新闻:你写了一首关于这场演唱会的歌是吗?

麦克·信田:是的,我写了排练。排练时我想到,每当我们排练一遍,唱一遍这些歌,就像又经历了一遍所有。《Over Again》的第一版是在演出当天写的,第二版的录制就在演出次日。这样的事我从未做过,把痛苦和心理活动毫无保留地写进歌里。

澎湃新闻:现在敢听林肯公园的歌了吗?有一段时间是不忍卒听的。

麦克·信田:他去世的一两周后我们五个人在大卫(大卫·菲尼克斯·法雷尔)家聚会。他问我们:“你们听过我们的歌吗?”大家都说没有。他说他有试过,“是很难,但是一旦做了,会发现是能够承受的。”

回家的路上我强迫自己听了。一段时间后我能享受这些音乐了,但必须在对的时间。但如果在猝不及防的时刻,那种感觉就像被车撞了。

这种感觉不是抑郁,而是焦虑不安。不总是悲伤,像是瞬间脱离现实。

麦克·信田(左)和查斯特·贝宁顿

澎湃新闻:新专辑是你独立完成的吗?

麦克·信田:百分之九十五是我一个人做的,因为悲伤是很私人的体验。目前完成的音乐录影带大部分是我自己拍和剪辑的,很朴素,不会用特效。我希望自己和粉丝之间的距离尽可能地小,所以它们不应该看上去太光鲜。专辑里的照片很多是朋友拍的,我让他尽量不要做后期,会看上去不真实。

澎湃新闻:查斯特走后,你画画也好,做音乐也好,有什么变化吗?

麦克·信田:也许有吧。我一直在画画,抽象的形象,没有名字,就像打电话时的涂鸦。这样很治愈,帮助我思考和集中精神。6月15日我的新专辑会发表,这些画将收录在里面,还会有三首我太太写的诗。里面会有一些未完成的画,我希望歌迷按照他们的心意继续完成。

澎湃新闻:经历过死亡后,你对艺术的看法会有所改变吗?毕竟死亡很大。

麦克·信田:我做过一个系列画展,叫Glorious Excess,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虚构的名人形象,他们是些华而不实象征,第二部分是他们的死亡。死后,他们的声名更隆。灵感的来源是帕丽斯·希尔顿,或者布兰妮剃光头,还有科特·柯本和迈克尔·杰克逊。我不知道自己的故事最后会如何收尾。

一度我想过要不要停止画这些骷髅,但事实是,无论我画不画,这是每个人最后会遇到的真相。

拉丁文化庆祝死亡,他们拥抱作为事实而必将到来的死亡。对死亡的庆祝成为人生的一部分,它可以是温暖的。死亡无法避免,但它也是悲喜交加的。我不想逃离它,我更愿意向它奔跑过去。或许我们应该更诚实地讨论这件事。

澎湃新闻:林肯公园最快乐的时期是什么?

麦克·信田:我们有过很多快乐时刻,很复杂。

第一次巡演的时候我们有一辆房车。他们不是撞过车,就是怕开车,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我来开。快乐时光很多,也经常住到有毒贩和妓女出没的汽车旅馆,很想赶紧逃跑,过后又大笑。迎着日出在乡下开的美景也很难忘。

还有就是第一次在电台听到我们的歌。

澎湃新闻:第二次巡演是不是已经出名了?

麦克·信田:还没有啦,第二次还是自己开房车,第三次开始有巴士和司机了。有一个司机超恐怖超凶的,脾气一触即爆,但也很好玩。

澎湃新闻:为什么愿意接受这些采访,你知道记者一定会提查斯特,痛苦不可避免。

麦克·信田:会有傻问题,但我也愿意答,我宁愿公开讨论。我可以拒绝一切采访,但这也是一个能和乐队成员、和别的遭遇创伤的人联系在一起的机会。接受采访有时能帮助我理清思绪,发现自己的真实想法。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丁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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