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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届世界杯,书业是如何蹭热点的?

魏然
2018-07-13 18:1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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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的世界杯,应该是怎样的?世界杯期间,书业是如何蹭热点的?

来自世界三十二个国家的球员,齐聚一堂,与现场或遥远世界角落的球迷,狂欢一夏。多少人或悲或喜,多少人间戏剧。每隔四年的这一个月里,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口为足球疯狂,而另一半则因为球迷而癫狂,虽然人类文化中泰半体育运动项目都有世界级别的竞标赛事,然而世界杯却只有一个,美国的“足球”运动员们捧起“超级碗”,高喊“我们是世界冠军”,可刨去财富制造的权力之外,大家都应该明白,这个世界终究只是北美大陆一隅,离开这个角落,那个“大杏仁”模样的皮球连玩法都不一样。但足球只有一个,世界杯,也只有一个。

即使读书人的“偷”不是偷,读书人赚钱叫作“润笔”,读书人的世界杯却依旧只是世界杯。除非有那么一项足球锦标,广邀四方编辑、作者与读者踏上绿茵场对决,不厌其烦地为大家上演“纳博科夫转身”“普鲁斯特回旋”——别去纠结这两个名字,因为是我硬凑的。

“如果读书是一项运动,那么足球只能排名第二。”这是一位朋友在为书店策划的促销活动中的一句文案,可惜,设计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这就是“硬凑”的坏处。阅读从任何角度都不是运动,甚至可能是在足球这一竞技之王的绝对反面。至少,我们不可能在一个国家的作家中,找出十一位来齐聚一堂,进行抛接笔墨纸砚的游戏不是?——“邓南遮带笔向前,他传给了皮兰德娄,皮兰德娄没有停笔,直接一脚踢向稿纸左路,是卡尔维诺!点球!点球!点球!卡尔维诺立功啦!不要给俄国人任何机会!伟大的意大利左后卫!他继承了意大利的光荣传统,但丁、薄伽丘、彼得拉克在这一刻灵魂附体!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段话有多扯,现实中我们看到类似的营销案例就有多尴尬。我们当然能够轻易地在浩瀚的文学海洋中,找到合适的句子将欧内斯特·米勒·海明威包装成“世界明星队”的九号高中锋,或者是一杯美式咖啡。作为终日耍弄文字的图书业者,这样的游戏,我们可以玩上一整天。“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前锋”“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搅得曹操禁区一片兵荒马乱”“张飞球门线前喝退前锋”——这是三国的演义世界杯。

《为什么是足球》

“如果一个人的文章写了五分之四的篇幅都是败笔,那么这篇文章无疑是被判了死刑;足球则不一样,它可以十分之九都是败笔,可如果在伤停补时的一瞬,一头狮子能觉醒,反败为胜,那么这篇文章就是华彩。”从这个角度来看,这篇小文已经失败了三分之一,文字终究不能靠个别即兴发挥的神来之笔,挽救布局谋篇的失败。文字的书写与阅读,正是在足球运动的反面。尽管现代足球运动,因为专业足球教练岗位的成型,变得越来越强调人员配合的演练以及有针对性的排兵布阵,然而足球本身却仍旧是圆形。后卫的一脚乌龙可以把强队送入地狱,前锋的灵光一闪也能够把弱旅送上天堂。但令你拍案击节的“妙手偶得”,一定是作家本人的自谦。足球运动的偶然与意外,深刻在其球形的基因密码中,正如文字的起承与逻辑是其线性排布的必然。无序是足球的熵,人们对它的爱起于此,也终结于此,毫无中间的阈限。这也是为什么,球迷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拥有伪迷的群体。

相比许多从业,某纸媒的硬凑显然精妙许多,公开采访读书群体“何为‘伪书迷’?”寻得的许多答案中,竟有不少人大方承认自己就是“伪书迷”,可见这个问题的本身有多“伪”。如果有球迷质疑另一个球迷是否是“伪”,那人的否定与拒绝一定无限为真,即使他真的是不喜欢足球。“伪”的歌迷可能是喜欢听两首歌,却并不特别愿意为音乐下出血本,拆开墙面装一套发烧级的音箱;“伪”的影迷可能是特别迷恋某个影星的脸庞,并不太关注演技、叙事本身,即使他(她)在绿幕前用抠图演完两三个小时,也甘心奉上自己的票钱;“伪”的书迷可能在自己精致的红木大书架上仔细排布着中华、上古、商务印书的大全集、小系列,却从来不费心拆开一个塑封,展开任何一本精神的食粮。这些人分明就是路人、粉丝与藏书家,硬塞一个“伪迷”的头衔未免太过苛求。

但“球迷”的“伪”却是真的。据不完全考证,自己第一次听到“伪迷”的称呼,正是足球比赛的老饕们颁给“万人迷”贝克汉姆的万千粉丝的,之后这一殊荣又给了那些抛弃主队,投奔皇马“银河战舰”的足球观众,“伪迷”一词从此走进大众视野,从无法对球队效忠的特指,走向对一切围观群众的泛指。当然,我对“supporter”“fan”以及“spectator”理解可能谬以千里,毕竟我本身也就是个“伪球迷”而已,我的所有足球知识来自于某位林姓网络写手的几本足球小说。

《足球的历史》

事实上,也正是足球运动的特殊文化,才使得围观行为如此“触目惊心”,因为“每一个足球活动中心、每一家足球俱乐部的组织形式都像极了一个小型部落,一个部落该有的领地、长老、巫医、英雄、追随者和其他各种部落成员一应俱全”。说起硬凑,又如何能不谈起出版机构?逼近今夏,我分别收到来自两个不同机构的赠书,主题正是“足球”。难为了国内的出版同仁,在国足萎靡的情况下,推出“足球文化”图书的时机,四年等一回。有时候,“凑”得经典,叫作“恰逢其时”。于是,今夏的世界杯“恰逢其时”套餐中,除了炸鸡、啤酒、电视机之外,终于有了图书的身影,《为什么是足球?》,专供读书人的世界杯。原本以为这本书会像其他奉献给球迷的文化尝试一样,遭到“真球迷”厌恶或无视。也许这是因为该书筹划的主脑之一,边先生本身也是资深的球迷。全彩插图的包装下,“伪球迷”得到了“足球”,非球迷得到了“为什么”,而真球迷得到了“为什么是足球”,一鸡三吃,各取所需。将两本几乎同时出版的书稍作对比,就譬如这段关于“白马骑士”的描述,本书作者德斯蒙德·莫里斯,将之归入“部落灾难”一章:

在“一战”结束后的几年里,足球部落将会见证漫长的足球史上最令人难忘的时间之一。1923年4月28日,在足球传说中记录为白马杯决赛的比赛将在新建成的伦敦温布利球场举行,等待这座球场的是彻头彻尾的混乱。……官员们心烦意乱,一筹莫展。警方和组织者似乎已经无能为力了。然后就像所有美丽的传说一样,这一天的英雄骑着白马降临了,他将拯救糟糕的局面。这位救世主不是身披盔甲的骑士,而是一位名叫乔治·斯科雷的巡警,骑在13岁的警用种马“比利”身上。(《为什么是足球?》)

1923年足总杯决赛后,各家媒体的标题都毫无疑问地指出是谁在这场事件当中出尽了风头。是比赛中的英雄人物吗?干脆说是比赛中的英雄战马吧——13岁的比利,由他的骑警(而非警官)主人乔治·斯科雷骑来。在主人和他的共同努力下,温布利球场的一场灾难得以避免,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并确保了温布利的第一场足球赛不出意外地谢幕,即便开赛足足推迟了45分钟。(《足球的历史》)

虽然我个人也极喜欢后者类似百科全书派的写作风格,然而,相比莫里斯却少了神秘的X因子,就好像足球缺少了圆形。而这恰是在足球部落中,最不可缺少的东西,有球迷朋友甚至直言这本书“是维基百科吗?”这种批评当然过了。《足球的历史》是给我这样的伪球迷看的,而《为什么是足球?》却献给了所有人。其中微妙差别,可能正在于后者的作者是德斯蒙德·莫里斯。这位写出《裸猿》三部曲的人类学家,总有一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以及能够轻易说服读者的神奇魅力。他曾在《亲密行为》一书中将人类所有的交往互动行为,包括拥抱、鼓掌乃至击掌、挥手,都描述为母亲轻抚婴儿背脊的不同变体,这次又在这本与足球有关的书中,故技重施。莫里斯开篇就将“足球是一场战争”的惯常用法轻巧地放在一边,毫无征兆地将足球竞赛定性为原始部落的狩猎竞赛,双方运动员皆不是以直接“消灭”对方为目的,而只是仿佛原始人竞逐猎物一般,以强大的身体与战术优势,突破丛林,“射”中目标。如此天马行空的“一击”,仿佛兹拉坦·伊布拉西莫维奇在2004年欧洲杯上那一脚羚羊挂角的“天蝎倒钩”,此后的论述,无非就是这“天才一击”的注脚罢了。泰勒、摩尔根、弗雷泽在这一刻灵魂附体,伟大的人类学家!如此说来,那些坐在摇椅中遥想太平洋小岛的人类学家,才是“硬凑”界的鼻祖?

    责任编辑:臧继贤
    校对:徐亦嘉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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