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过法｜古绛新人

我还是在机缘巧合下看到市政厅栏目以往的关于建筑遗产保护志愿者工作营的推送才知道这回事的，更多了解之后便决定报了名。之后听说新绛营是摇号决定营员的，感觉十分有缘。先前在学校上中外城市建设史的老师在新绛有过一段经历，因此在讲到隋唐州县城市时多次提到它，我总是记得它的官式园林（绛守居园池）和子罗双城（罗城指古代大型城郭的外城，子城指内城）结构，于是报名时没有犹豫地选择了新绛营。

工作营的确切地址在新绛绛州古衙署内，现称绛州大堂。开工前一天，我短暂地四处转了转，没有走太远，宾馆出来过了马路就看到路的尽头高高的有一座鼓楼，才知道原来是子城了，于是十分期待开工后上去一探究竟。

之前我并没有很深地接触过古建筑，在学校的课上也只是浅尝辄止，遑论来保护古建筑了。来之前心里有点惶恐，怕自己的无知亵渎了历史，或者笨拙的操作破坏了文物。但到了工地看到一层层的脚手架，看到灰土，看到忙碌的师傅们，看到自己被蚊子叮了的包包，古建筑保护这件事好像一下子具体了许多。了解到我们的工作，心里还踏实了不少：是我可以帮上忙的事情。

前几天无非是拔草、清理砖块、拌灰土。开工之前，驻营艺术家大攀说你们干十几分钟手上就会起水泡，我表示难以相信；下午砍砖没多久，抓着刀的地方果然起水泡了。后来那一块地方起了个茧子，工作营结束回来没几天又消去了，感觉十分神奇。

拔草的工作也是个减压的活，就说镰刀割草的声音就很好听，像牛在吃草。心里不想事，手上瞎划拉，拔下来的草堆一个小堆，大概跟一些解压小游戏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有拌灰土是让我有点难以接受的，碰上风向不好的时候眼睛鼻子里全是白灰，以至于大家直接把这个活叫做扬灰，好像也没人觉得哪里不对。

工地上的工种到后来变得特别多，分瓦、刷墙等等。而我之后好像总在砍砖，叮叮当当地使人头脑放空。先前在学校里日复一日地画图无可避免地使我感到迷茫，颈椎也似乎得不到安歇；而真的身体力行地劳动，为接下来的建筑打磨一块砖则听起来十分有希望，让人感觉真的在为这件事献出一点力量，手腕酸痛时还有些欣慰和安心。好像旁边的老房子、旧砖块给我提供了一个短暂的依靠。这下竟然有点明白营长总说的话的意义，不是我们保护古建筑，而是古建筑保护我们。

工地上待清理的砖块。周珂 图

最让我记得的还是在屋顶上跟师傅钉板子。房顶上有点晒，我跟师傅抱怨说要是下雨就好了，师傅表示那可不行，下雨了就不能干活了。说这话的时候，师傅脸上似乎一副你这小孩说啥呢的表情。作为一个娇养长大的孩子，我很少接触到这样的事，心里有点知道和理解，但听长辈在这样的场景下说出来又是不同的感受了。

在屋顶上作业的师傅。周珂 图

印象深刻的还有工作营里的人。这是新鲜的感觉，以往总觉得到一个新的地方，景色、食物才是要重点考察的事，“人”总不是特别引起我关注的事，当然这也是因为没有契机去十几天停留在同一个地方，跟一群未曾谋面的同伴朝夕相处。在这个大家都多少有一点点疲于社交的时候，突然一下子认识二十多个新的“人”，感觉有些神奇。就像一场快闪游戏，大家快速相识又快速分开。也真的没想到抱怨蚊子叮和太阳晒会成为我们这些人彼此寒暄的内容，很有趣。

刚来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心，因为私下里总看不惯有人做志愿者时扮演救世主、施以居高临下的关怀来自我感动，害怕也碰上这样的人，自己给自己添堵。后来觉得我真的想得狭隘了。我遇到的这些人面对古建筑、面对师傅们是十分谦逊的，也是因为共同的情怀而聚到一起。

难以忘记来自平遥的王晟说，古建筑对于山西已经是一种负担，而平遥的成功只是特例。听到的时候我感觉十分震撼，好像只一句话就了解到了许多事实，又好像真的让人感到有些热血。大家也都是很优秀的人，让处于迷茫中的我看到了以后的更多可能。方向仍未明朗，但好像多了许多选择。

所以工作营真是一个有趣的场合，不仅使我们二十多个陌生人相遇，还让我们，一群与建筑学有关的学生、社会人，与修古建筑的师傅们，两类截然不同的人产生了神奇的关联。而他们也各自都有自己的故事，是一件美好的事。

大堂看门的赵师傅在那个有些狭小的房间里击奏鼓乐时，大家心里大概都有震撼的感觉，震撼于慷慨感人的鼓乐，也震撼于赵师傅这个扫地僧似的角色。让赵师傅骄傲的却是他喜滋滋拎在手上的一串钥匙，掌握着多个大门的开关大权，是个历害人。

赵师傅还有个令人羡慕的院子，去他家院子里学敲鼓时看到里边种着不少辣椒跟番茄，还有一棵十分茂盛的葡萄藤。院子里的葡萄真好吃。敲鼓时师傅还高兴地把他以往表演的照片和报纸拿出来给我们看。将要出发离开的那天我还看见了他，穿着一六年新绛营的营服在我们住的宾馆马路对面组织鼓乐表演，依旧乐呵。

赵师傅给我们展示他表演的照片。周珂 图

还有在新绛县及周边参观时遇到的文物保护单位的“看门人”们，例如福胜寺里边和（新绛县文物旅游局工作人员）赵萌姐边唠嗑边数着人数让人进去参观的老夫妻。赵萌姐告诉我，他们在领导要下来检查时，就凭着两个人把福胜寺上下收拾了一道，还到处栽种了花卉绿植。稷益庙里的大爷给我们讲解庙中两面壁画的含义，还一定要给大家照合影。末了拉着赵萌要她给领导说说壁画破损的事……

稷益庙的大爷讲解庙里的壁画。周珂 图

新绛县城是个老地方。在这里遇见的工作营的大家和各位师傅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守护着新绛的记忆，不管是古建筑，还是绛州鼓乐、剪纸艺术、教堂的钟声，还有我买回去后发现有点点难以下咽的柿子醋。新绛是个有生机的地方，而每年的工作营也不会一次性结束，大家分开了却也联系着。这十几天的经历还会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