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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诡笔记|清末烂赌鬼,死了也要赌!

呼延云(推理小说作家)
2018-09-29 15:3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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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焕晶被依法执行死刑后,网友们纷纷拍手称快,此人该杀,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从方方面面的报道来看,这都是一个长期唯利是图、卑劣贪婪的小人,虽说人生来平等,生命与生命间本没有什么等级和贵贱之分,但就以莫焕晶这样的生命而言,让她一个人给朱小贞及其三个孩子偿命,还真是便宜了她!

需要注意到的是,在莫焕晶的人生过程中,有一件事是导致她不断走向堕落的重要原因,那就是赌博,据媒体报道:“烂赌的莫焕晶输光了夫家的钱,连自己生父的吃药钱都被她输光,接着借高利贷赌,债台高筑最终导致丈夫与她离婚,并失去孩子抚养权,亲戚逐渐疏远。难以置信的是,她不思悔改,在躲债过程中仍赌性不改,通过偷窃再去网络赌博,最终在杭州的林生斌家,她试图以放火再灭火骗取女主人朱小贞的感谢后借钱再赌,酿成恶果。”

赌博作为一种违法活动,长期以来一直以某种“地下”的形式存在着,很多人陷进去之前,都以为自己是赌侠赌神赌圣,能够像电影里所演绎的那样轻松捞取无数的真金白银,不费吹灰之力就发家致富。而事实上,从古代开始,所有的赌徒都是刀俎上的鱼肉,概莫能外。

一、剥皮赌:衣冠楚楚赤膊而出

赌博犹如蟑螂,哪儿脏哪儿乱它就在哪儿繁荣,在动荡不安的清末它算是赶上了“好时候”,风靡全国,大行其道。

徐珂编辑的《清稗类钞》中有记:“扎局弄赌者,设陷穽以倾人之博也,京师、天津皆有之,上海尤甚。”当时上海的商业各帮都设立有“总会”,听着好像是个总揽各项事务的机构,“实则博场也”!

《清稗类钞》

开设赌场的人,大都是衣着华丽、伶牙俐齿之辈,“沪人称之曰翻戏党”。他们常以茗楼烟馆为巢穴,党羽众多,见有携带很多钱财来沪的外地佬,“群起而诱之,诱之以饵。饵为何?狎妓也,饮宴也,观剧也,游园也,务以投其所好”,等混熟了,就要带他进赌场赌博了。

古今一理,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所以赌博开始的时候,先要让这外地佬尝到甜头,不仅让他赢钱,而且只要赢了,设局的几个人都要“出其现金于囊以与之”。慢慢地,开始让外地佬有胜有负,渐渐地再“以狮子搏兔之全力”连续赢他,外地佬总想着自己能翻盘,不知不觉就输个底儿掉,“现金不足,或即席勒写借据,或至其所居之旅舍,搜括财物,其所得,必较历次之所失多至倍蓗”。尤其骨牌中的推牌九,“胜负顷刻,出入极巨”,经常有衣冠齐楚的人,“入此局中,一剎那间,赤膊而出”,以至于推牌九亦被称之为“剥皮赌”。光绪辛丑年,绍兴有个名叫王寿卿的来上海做生意,曾经陷入赌博集团的圈套,居然在很短的时间将“所挈购货之银币三千八百圆”输了个精光——真可谓不折不扣的“剥皮赌”。

当时赌博的方式和种类多种多样,除了传统的叉麻雀、掷骰子、升官图、推牌九之外,随着西风东渐,还多了打扑克……当然,跟广东的群体性赌博相比,这些都未免格局不够开阔,粤人好赌当时在全国都有名,他们押闱姓(猜科举中榜哪个姓氏更多)、白鸽票,“几于终日沈酣,不知世事”。为了能够押对宝,那些利禄薰心的歹徒居然找枪手给偏僻姓氏的考生代考,比如光绪二十七年的一次考试中,大庄家卢焯之用暗箱操作的手段将自己的儿子卢宗璜考上了“解元”;国家抡才大典在这些人的眼里,不过是一场赌局而已。

而庄家能屡战屡胜,靠的当然是作弊,“作伪之庄家曰郎中,或以灌铁骰子吸石,或用翻戏,倒脱靴术,种种欺人”。最盛行也最简单的欺人方式叫“放三四”,把一块长方形的木牌树立在写有“三”和“四”之间的摊板上,用一个匣子罩住,然后让赌徒们押木板是倒在了“三”还是“四”,“愚者见之,以为罩三必三,罩四必四,决无遁饰。不知罩内之方洞,孔方而外圆,两端有钉系之,如轮轴然,可旋转自如。方其迎三而罩下时,以指一捺,则牌已斜立,外推则三,内移则四”。

不过,就算是识破了庄家的出千和作弊,赌徒们也无可奈何,不敢也不能与之争辩,因为此类“社会人”往往黑白两道通吃,“在官人役,大半与之同党,消息灵通,缉捕虽严,终亦无如之何也”。

二、烂赌鬼:虽死留恋而不醒也

赌博一事,其实有点儿像吸毒,并不是说不赌了就会在生理层面上出现什么严重的问题,而是形成了心理依赖。所谓赌瘾,其实就是一种心理和精神疾病,死都放不下,死都念念不忘“翻盘”。

清凉道人在《听雨轩笔记》中写湖州府归安县一奇事,当地东林山下住着一个名叫吴大成的人,“素溺于赌”,常到河对岸村子中的赌坊里推牌九。这天,附近下杭村一个名叫张允昌的人,划着船到洛舍去探亲,路过东林村口,见吴大成正在岸边徘徊。张允昌一向与他相熟,便问他在做什么?吴大成说想到对面村子里去赌博,张允昌虽然不赞同他嗜赌成性,但看他失魂落魄犯了赌瘾的样子,便答应了,让他上船来,往对岸划去。等到了对岸,由于“岸峻泥淖”,吴大成登岸时险些滑倒,多亏一把扳住了岸边的桑树“始不至于堕河”,上岸后向张允昌练练称谢,然后离去。

张允昌接着划船往洛舍去,突然发现自己的亲戚宋永年“手持纸钱银锭,在岸上踉跄而行”,便远远地喊住他,问他做什么去?宋永年说:“你还不知道?你的好友吴大成死了,我前往他家吊唁呢。”张允昌大笑说:“我刚刚才捎他渡河去对面村子赌博呢!”宋永年一听脸色都变了说:“他女婿不是住在我隔壁吗,昨天专门来找我报讣,这事儿哪儿能开玩笑啊!”张允昌也被吓到了,定了定神才说:“难不成刚才我渡的是吴大成的鬼魂?都说鬼魂无脚,刚才吴大成上岸时,差点儿摔了一跤,那个地方我还记得,咱们去看看有没有脚印就知道了。”

宋永年上船,与张允昌同返,到了地方一看,“则泥土上履印宛然”。他们俩都吓坏了,赶紧到吴家去求证,一到发现吴家正在办丧事,说吴大成昨天突然发急病死了,死之前还在念叨:“欲往村中押宝,可速划船渡我……”消息传到对岸的村子,赌坊里的赌徒们回忆“方才正在押宝间,忽有旋风自外入于案上,盘旋许久而散,不意其为大成魂也”,众人都不免骇然,才知道沉迷于赌博者,“虽死尚留恋而不醒也,可为长叹”!

吴大成这号烂赌之人,做了鬼也不过就是个烂赌之鬼,但倘若官员尤其是高级官员嗜赌,那可真的是会耽误国家大事的。

许仲元在《三异笔谈》中写嘉庆年间大臣顾宾臣事,此人嗜赌,家中又极有钱,在四库馆做誊录的时候,住在京城的江南客寓,闲来无事天天赌博,“自正月至四月,百日中得博进十二万金”,赢了这么多钱,堆了满满一卧室,谁知第二天手风大转,开始狂输不已,赌了一夜居然把十二万金输光了!此事成为官场谈资,上级知道后,将他痛斥一顿,险些罢官。后来他当上北城指挥,又升任霸州牧,他本来就没什么政治才能,做官的那些日子,用在赌博上的时间竟比办事的时间还要多,结果导致亏空十万两银子,其中有不少还被他挪去当赌资了,直隶总督查办此案时,他竟要求给他一些赌资,他可以把亏空的银两“赢回来”,真真令人哭笑不得!

《三异笔谈》

三、戒赌者:花钱不易何况挣钱

既然把赌博形容成毒品,那么二者必然有一共性:粘上就容易成瘾,戒除则非常不容易。但是总的来说,戒赌还是比戒毒要容易得多,并不需要断腕之苦和刮骨之痛,需要的只是幡然悔悟的决心和勇气。

《清稗类钞》记晚清名将李成谋事。李成谋出身贫寒,年轻时曾经做过补锅匠,虽然家贫,却跟他哥哥一起嗜赌。有一年他们的妈妈去世了,哥儿俩都很孝顺,但却买不起棺材,只好向亲戚们乞讨,好不容易才凑齐了钱,他俩在往棺材店走的路上商量:这么点儿银两,估计也就够买一副最薄的棺木的,还不如拿来做赌资,去赌场赌一把,赢了买副好的棺木,把丧事大操大办,把母亲风风光光地下葬。哥儿俩“即持赴博场”,谁知没用半天就输了个精光,“而母尸犹在堂也”。兄弟俩没脸再去跟亲戚借钱,彷徨终夜,也没想出办法,只好用旧衣服把老娘的尸身一裹,号啕痛哭一场,埋在了山坳的一处野地里。

从此李成谋终身不再赌博,后来做了大官,“宦迹所至,绝不以博具自随”,而他身边的幕僚和将佐知道他的脾性,没有任何人敢赌博。

如果说李成谋是因旧痛而戒赌,那么浙江海宁的一位徐姓老人则是用“痛定思痛”的方式,帮儿子戒赌成功。

徐翁以经商起家,起早贪黑、勤俭节约,挣下一份巨大的家业,他的儿子却丝毫不知道老爸创业的艰难,嗜赌成性,每天都从家里拿钱到赌场去挥霍。徐翁用尽了办法也无法帮儿子戒赌,当地有很多穷人死后买不起棺木,更无下葬之地,只能曝尸于野,老头子一气之下,买了三百亩地做公墓,并免费提供棺材,别人为他的义举感动,他却只是气哼哼地说:“子不肖,不数年,吾田尽矣。与其供不肖子千金一掷,何如为掩骼埋骴之用乎?!”

眼睁睁看着家里的钱越来越少,徐翁知道,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偌大个家业就会彻底败光,老头子决心“重病用猛药”。他把数十万两银子存放在一个距离家门较远的大屋子里,对儿子说:“赌债也是债,不能拖欠,这个屋子里的钱专门供你还债用,但是咱们家的家门不能让那些赌徒进入,他们来要账,你自己拿钱出去还给他们。”当地的赌徒听说了,纷纷来到他家门口要账,败家子只好一包一包地将银子从大屋子背到门口,一天下来,累的腰酸背痛,再看原本堆满银两的大屋子已经空了很多,突然大彻大悟:“我往外拿钱都这么不易,何况挣钱呢!”于是哭着向老爸认错,终生不再赌博,而家中也再次富裕了起来……

当然,徐翁之子还算天良未泯,这些年反腐中查出的多少大小老虎,把公款几亿几亿地扔在赌桌上,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忏悔,他们不过是一群把民脂民膏当成赌资的赌徒,就算到庙里烧香磕头,也从来不会祈祷什么国运昌隆,只求来日手气更好,便万事大吉。

    责任编辑:顾明
    校对:栾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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