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特行业的规则：18岁，第一次见可能捧红我的传奇摄影师

“当我踏进模特经纪公司办公室的那一刻，就走进了一个充满伦理、政治、女性主义的研究困境。”

曾在纽约和伦敦做过模特的社会学家阿什利·米尔斯，对男模、女模、经纪人、客户、摄影师、造型师等角色进行了广泛访谈，了解他们的职业人生，并以内行人的视角观察模特世界的规则，检视了人们习以为常的“美丽”是如何定义的。

本文讲述了“我”作为一个模特新人，第一次去见巨星摄影师的独特经历。

在与Metro模特公司签约两周后，我在一个周六收到了来自希瑟——一位鼓舞人心并且亲切的经纪人的电子邮件，邮件中写道：

Hi，甜心！你周一会有一大堆面试。你已经被邀请去见迈克尔·史蒂文斯，他是个大人物！！！如果你不知道，他可是能将你变成巨星的重要摄影师。所以你千万得在周一早上先到公司来一趟。

亲亲抱抱，希瑟

现在正值时装周。在那之前的几天，我想的都是在这个时候签约真是个错误。早在我面试的第二周，我已经穿梭于这个城市去见几十位客户，在两个试拍和一个目录拍摄中搔首弄姿，还翘掉了两场研究生研讨会。下周是时装周，我被几个秀列为候选，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满满当当的面试安排，得排长队等待，在苏豪区、切尔西区和中城往返奔波。我精疲力尽。似乎我的研究课题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已经开始思考新的研究计划。

但之后我收到了这封邮件，感受到了熟悉的激动。这种激动还将让我在这个领域里多留两年半。对于可能的承诺推动我在周一的一大早就提前到了经纪公司。

我就在那，坐在Metro位于曼哈顿的井然有序的办公室大厅里，看着几位经纪人，开始新一天的工作。他们相貌普通：30岁左右，中等身材，穿着牛仔裤或休闲裤和运动鞋。他们向我打招呼，并问我怎么样。在那时，我只知道他们其中几个的名字。当希瑟到了的时候，她亲吻我的脸颊：“早上好，亲爱的。”之后高兴地坐在我旁边。

“你今天将会见到迈克尔·史蒂文斯！”她声称，“你知道他是谁，对吧？”她笑着问我。她提到了我们上周的谈话，那次我不知道另一个知名摄影师的名字，也不知道“Miu Miu”的正确读法。

但是今天，我知道我要见的是谁。哪怕一个不怎么接触流行文化的人都知道迈克尔·史蒂文斯，他是个传奇，是时尚界最有权力的摄影师。希瑟帮我预演如何把握住这次会面。

“关于你今天的这次见面，只有一点点小技巧。”她娓娓而谈，“这个，你将见到的女人叫劳丽。她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她一般会坐在接待台前，所以，当你到的时候说‘我来这找劳丽’，她就是那个正在听你说话的人。她将会观察你，看你长得怎么样。有的时候，不是所有时候，但是她经常这么做。所以，别坐在那给人打电话讲些不合适的，或者剔你牙齿什么——不是说你真的那样。但要知道，如果她不喜欢你，你就不可能见到迈克尔·史蒂文斯。”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大腿，坐到一边去，留下我自己坐在大厅里，感觉很沮丧。我曾经预想能够和大人物迈克尔·史蒂文斯聊天，可能我还可以约他做个访谈，可能他将会把我也突然变成巨星。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像这样和他的助理，那个眼尖的劳丽见面。

我的经纪人罗尼进来了，亲了下我的脸颊，交给了我一张列有今天的8个预约的单子。罗尼是一个亢奋的英国小个子，穿着旧T恤和牛仔裤，他人真的很好，哪怕在说那些并非友善的词语时。

这天早上，他还是往常那自信的样子。我们过了一遍单子上的预约，他告诉我，我今天看起来很好，想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噢对了，你18岁。所以你出生的年份应该是，198……85年？对，1985年。”罗尼冲回了自己的座位，而我在拿外套之前在大厅里愣住了。就在我们5秒中的交流中，我一下就少了5岁。作为一名研究女性主义的学生，我认识到女性年龄的增长和我新出生年份中父权暗示的象征性权力。但现在不是想女权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毕竟，我要去见迈克尔·史蒂文斯。更准确地说，去见迈克尔·史蒂文斯的助理。

然后，我听到有人从经纪人办公桌那边叫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去，看到大厅的一角，罗尼和其他四位经纪人坐在长会议桌前。他们似乎在谈论着我，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我。“哦，过来近点。”罗尼说，“让我们再看一看。”

办公室里所有的眼睛都投向我，唐，经纪人里面的头儿，慢慢地将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上下打量着我说：“你穿的是什么鞋？”

所有的目光又投向我的脚，“我就穿的这双，呃，运动鞋。”我回答，不安地想要掩饰我那双黑色的阿迪达斯运动鞋，好像能把一只藏到另一只后面。

“我们需要让她穿上高跟鞋，”唐说，这得到其他人的一致赞同。他叫来坐在房间另外一端的、负责服装陈列室工作的经纪人布蕾：“你那有没有一双高跟鞋可以借给阿什利穿去见迈克尔·史蒂文斯？”

布蕾叹了口气，脱下自己脚上那双8厘米高的靴子，套上了一双旧运动鞋，告诉我在今天下班前还回靴子。“走路的时候当心右鞋跟，”她提醒，“它有点不稳。”

当我换鞋的时候，另一位经纪人提醒我，去见迈克尔·史蒂文斯的时候，“应该穿正装”。现在我穿着高跟鞋，站在板子前，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去打量我的新装束。

“现在是摇滚范儿。”唐说。

“靴子在她腿上很棒。”罗尼说。

站着比之前高了8厘米，我慢慢地离开经纪人们的办公桌，接受了最后的祝福和来自唐的最后一个小建议：“你多大？”

“18。”

“非常好！”他笑着点头，我摇摇晃晃走出了经纪公司。

走了不到十步，布蕾这双鞋子的右跟就断了。我跳着脚拖着摇摇欲坠的鞋跟穿过马路进了家鞋店。

……

我的整个青少年时期都花在从Vogue上裁下迈克尔·史蒂文斯的时尚照片——那些凯特和琳达穿着香奈儿和古驰（Gucci）的迷人照片——我轻轻地将她们撕下来贴在床前。

我绝对不敢想象在她们成为传奇摄影师无瑕的灵感缪斯之前，她们会穿着借来的高跟鞋，步履蹒跚地前去参加由助理仔细审查的面试。

这恰恰说明时尚和魅力产业是怎样工作的。如果消费者被时尚和美容产品吸引去消费，他们绝对没有看到投入到时尚和美容形象生产中的工作。那些曾经贴在我卧室墙上的完美的模特形象美化了这份工作——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这其中的技巧和不稳定我之后会深知。

这次去见（几乎见到）巨星摄影师的经历让我获益匪浅：穿正装，听从经纪人的话，期待被关注，体现摇滚范儿，要年轻，做最好的自己。这些经验教训是模特身体和心理上的习惯，被用到他们日常的工作中去。有些经验很难学得到，有些很愉快，而有些很痛苦。外形是模特们努力去获取的社会地位，虽然最终他们注定会失败：没有模特可以永远是那个“对”的外形。那么，在这短暂的职业生涯里，怎么才能变成那个“外形”呢？

（本文节选自《美丽的标价：模特行业的规则》，阿什利·米尔斯 著 ，张皓 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7月版）